正文第一五八章
席冰一脸诚恳地告完状还不走,他接着绝口不再提戚齐的事,转而拉着杨老的手道,“不说这些俗事了,我有好些困惑,一直憋心里没个人说。今儿见着杨爷爷您,咱们得好好唠唠。”
接着席冰说起影视业现状来,别看现在都是明星高收入的新闻,实际大家心知肚明,影视业是向下走的。不只是A国,全世界影视行业都如此。
席冰想知道杨老的看法,以及杨老对影视行业将来的推断。
杨老很洒脱,“什么行业都是有兴有衰,我们先前也经历过一年一两部片子上映的年代。后来市场逐步放开,才迎来百花齐放。你不晓得,当年大家也是摸石头过河,其实也是生怕拍不好。拍出来,观众的批评也很多。哎,其实一样有烂片。不过是因年代久了,烂片早看不到了,留下来的,自然是经典。”
“像我,像老陶,年轻时年年挨骂,那些年报纸杂志的笔杆子们,不知是不是吃毒蘑菇写的稿子,那叫一个刻薄。”杨老道,“现在很多人觉着影视在走下坡,是因为我们依旧用以前的眼光来定义影视。”
席冰思索着,“您说的是短视频。”
“对。如果用影视来定义,那只包括电影电视剧。可如果用视频定义,短视频不必说,我们都天天刷。影视剧不就是更长的长视频吗?”杨老道,“很多影视人其实很傲慢,就像明星往往看不起网红,影视人也看不上短视频。我看冰冰你短视频就做得很好。”
席冰笑,“我很多粉丝都是通过短视频认识的我。也有人说我短视频拍的没内涵,拢共就一分钟,难道还要跟粉丝讲人生大道?当然是怎么帅怎么来。”
“对呀!”杨老大为赞同,“别听那些等闲便给人上价值的话,无趣得很。人嘛,都俗,谁都是帅哥美女美食美酒多看几眼,这是天性。影视衰落,也只是传统的影视在衰落。视频的形式永远比文字来得更形象更直接更加一目了然。转变下对影视的定义,以后是视频为王的年代,故事是永远不会死的。不过是现在故事讲老了,没新意的老故事,当然不吸引人。”
“我也有这种感觉。”席冰道,“我看五十年前的经典影片,依旧觉着拿到现在也是必火。”
“这就是好故事。”杨老道,“你拍得片子都不错。故事算不上经典,起码该说的事能讲明白,人物性格也立得住,演技也立得住,能看下去。”
杨老这样的行内大前辈,看过的好片子多了,他说能看下去,就是夸赞的意思了。席冰说,“基本我拍的片子都是公司千挑万选的本子了。剧本里已经是一等一的精品,再好的,还没遇到过。余韵悠长的好故事,太罕见了。”
“这有什么关系,经典的作品,一个时代能留下一两部就算不错。再往长久看,杜甫的诗《江南逢李龟年》,落花时节又逢君。李龟年那样大音乐家,也只能因为诗人的诗留下姓名,而他的歌也早失散不知多少年了。
我们早晚都会从□□到灵魂化为灰烬,不用杞人忧天,命运会推着每一个人前进。影视有影视的路,推开窗,如果窗外的风景几十年一成不变,那有什么意思?变不会死,不变才会变成死水。我喜欢现在的变化,哪怕人们都骂烂片迭出,影视人也抱怨短视频抢占了影视市场。
骂短视频有个屁用,应该连游戏、小说、桌游、聊天软件一起骂。”
杨老潇洒的一摆手,“影视又不是谁的爹,虽然人家将咱们升格为艺术,我们自己要认清,我们只是人们日常消遣中方式的一种。咱们就像烧窑的,开一炉,废品。再开一炉,有几个精品。时间长了,出现了一个艺术品。这就够了。
各行各业不都这样么,影视比别人多啥啊。”
席冰说,“我想做艺术家。”
杨老惊喜,“诶,我年轻时也这样想过!”
杨老兴致上来,一拍席冰,“来,给你看我年轻时的照片!”
杨老起身,带席冰到书房。推开书房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幅杨老年轻时的画像,油画,逼真极了,少年站在星光下,夜风拂起额发,神秘俊美的少年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来,走到这人世间。
“我的天哪,这是《星空下的少年》的原版画吗?跟网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太传神了!”
“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画的。”杨老笑,“那年我十五岁,他在美术学院油画系的教授,到我老家写生,请我给他做模特。他的一位导演朋友看到这幅画,后来跑到我老家找到我,让我跟他去拍电影,是我第一部片子。在国内被批评为‘充满空洞的幻想’,在国外电影节拿了大奖。”
“太美了。”席冰赞叹。
“我也很喜欢这幅画。”杨老未在画前多停留,在书架上拿出厚厚的大相册,席冰见状忙去接了过来,杨老指指落地窗畔的长沙发,俩人坐沙发上看相册。
有许多杨老年轻时的照片,还有剧组的剧照,跟朋友们一起拍的合照。
“这是陶爷爷年轻时候吧。”
“是啊。打年轻时就无趣。”杨老说,“成天一本正经的。”wWW.ΧìǔΜЬ.CǒΜ
席冰笑,“您不喜欢正经的?”
“那么正经干嘛做艺术行当?”杨老抱怨,“我留长发的时候,那些小报天天把我跟老陶拿出来一起比,一边讽刺我留长发带坏年轻人,一边又说老陶太刻板,没有艺术工作者的灵气。合着好话坏话都叫他们说了。”
席冰直接笑出声,“现在也总有媒体批评我人设过于完美,有点无趣。”
“理他们呐!”杨老最不屑媒体说辞,“我虽然也觉着老陶刻板,可若他跟我似的,我们可能做不成朋友。就得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才有趣啊。”
席冰看着杨老的许多照片,有时看剧照他都能说出是哪部片子,杨老问,“你是来前做的功课,还是真看过我的片子。”
“当然真看过了。”席冰说,“我还写过剧评嘛。”
杨老很惊诧,“真的?”
席冰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影视平台的APP,席冰账号下都给喜欢的电影分了类,找出杨老的片子,打开页面,席冰指着长评区的一篇评论道,“这篇就是我写的。是在高三时写的。您看看。”
杨老这把年纪,眼睛竟完全不花,他接过来看,阅读速度不慢,等他看完,笑道,“你高三时才多大,就看这样的老片子。”
“我初四时就立志要做演员了。柠柠哥,就是我一位哥哥跟我说,凡事循序渐进,从日常做起。我开始是从经典影片看的,一开始很快,一天看一部,后来渐渐变慢了,两天看一部,三天看一部,有时一个星期看一部,翻来覆去地看。看多了,我就开始尝试着写影评。我这个影评号在业内也很有名的,有很多影视公司、营销公司找我,付钱让我给他们写影评,我从来都没答应过。我写得都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席冰道,“所以,别看咱们以前不认识,咱们只是社会层面的不认识,实际都看过彼此一些很内心的东西。”
杨老笑起来,“说得好。”
难得有年轻人这样聊得来,当然,想跟杨老聊得来的年轻人非常多,投其所好者更是数不胜数,嘴巧漂亮会哄人开心的也不在少数,但杨老看不上那些个,你哄我,我也就哄哄你。真正能入杨老眼的聊得来,凤毛麟角。
杨老觉着,聪明之外,席冰是真有点打动人的地方。
那是往往被大部分人忽视却又无比重要品质,过人的毅力。
杨老问席冰,“你看这么多片子,表演时会不会感觉乱,同样是优秀演员,可能表演体系都是不同的。”
“我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席冰说,“看剧本的时候就有感觉,古装剧跟现代剧就是两种表演方法,电视跟电影也有很大不同。剧本的情境就能带进去,要是还有小说作为辅助,进入人物就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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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冰一直在杨老家吃了中午饭才告辞,杨老送他到门口,说,“有空过来玩儿,别人我不一定接待,冰冰你跟他们不一样。”
“我一定来。”
席冰道,“您回去吧,别看着我走了。”
杨老等电梯上来,看席冰进了电梯,一直到电梯合上,才心情舒爽地回屋。哎,戚齐这糟心玩意儿是没发展了,不过,影视界能看到席冰这样优秀的新人,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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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杨老家出来,席冰没有立刻回影视城,他先去花店买了一束鲜花,然后才回家。凌晨飞机哪里休息的好,席冰全靠年轻力壮精力旺才不露疲态。他回家后让保镖们也去休息,然后,自己将鲜花插瓶,放到柠柠哥房间,这才冲个澡躺下睡了。
他都没给严柠打电话,因为他晚上就得坐夜里飞机回影视城,明天还有戏份要拍。
席冰没打电话,严柠回家的时间却不晚。他一向作息规律,算是资产管理界的一股清流。回家就见院里两辆车,其中一辆是席冰在A市常开的。
这小子回家了,怎么没提前打电话。
严柠之前曾买过一套风景优美的小别墅,他是准备自己住的,后来席冰搬来跟他一起住,起初没什么,俩人住足够了。
之后席肃给席冰增派了保镖,严柠就换了大房子,严柠推开门,门口摆放着席冰的鞋,他看客厅没人,直接就上楼去了。房间没响动,严柠推开席冰的房间,也没人。他推开自己房间,哎,这小子……
严柠走上前,席冰躺得直直的,睡得正香,还发出轻微鼾声。严柠经常觉着席冰有点搞笑,席冰担心侧睡会让左右两边脸不对称,担心睡成大小脸,睡觉都躺得板直。
但此时,夕阳光从一畔的大窗洒入,映得卧室一片胭脂色霞影,席冰的睡颜也浸在这片胭脂色中,格外瑰丽起来。
“真是的,总跑别人房间睡觉。”严柠念两句清心咒,视线从席冰身上移开,先打电话给席冰的保镖老夏,老夏从席冰拍戏时就在席冰身边,一般保镖的事都是老夏安排。严柠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晚上还要坐飞机回去,严柠立刻订饭。
这家餐厅有严柠的投资,餐厅送餐肯定很快。严柠到床边叫醒席冰,席冰睡得熟,严柠捏住他鼻子,席冰嘴巴自然张开呼吸,再捂住嘴,这才醒了。
席冰睁开眼睛时,严柠已经若无其事收回手。傍晚光线暗,席冰先看到熟悉的轮廓,接着是熟悉的檀香香味,他眨了下眼睛,伸出一只手。严柠握住他的手,坐在床边,“怎么回来不提前打电话?”
“我晚上又得飞回去。”席冰打个呵欠坐起来,抱住柠柠哥,“你回来就当给你惊喜。不回来也没关系。”
他撒娇似地在柠柠哥肩上蹭两下,严柠身边都是玫瑰香,“你干嘛来我房间睡?”
“我快俩月没回来了,我屋里被子枕头肯定没晒过。我想你了,你也不说去看我。”
严柠拍拍席冰的背,“我叫了饭,起来吃一点。晚上不还要赶飞机么。”
“哎,我都感觉柠柠哥你不爱我了。”席冰嘀咕着。去年还好好的,都肯去影视城看他。今年一次都不肯去。
“成天爱来爱去的,爱不在口头上。”严柠十分不爽,他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种话,哪怕是哥哥对弟弟也说不出,肉麻死了。给席冰按下脑袋上睡出的乱毛,“起来吃饭。”
席冰睡了三四个小时,精神已经恢复,他去洗手间洗把脸,顺带把头发重新打理一下,出来时又是闪闪发光大帅哥一枚。严柠满意地点下头,带席冰到楼下吃饭。
席冰一般晚上都吃的相对克制,严柠点的大半是白灼虾、白切肉、素炒小青菜、小炒牛肉之类的菜。席冰先盛碗汤递给柠柠哥,严柠接过汤,问他,“怎么这会儿回来?”
席冰将戚齐的事跟严柠讲了,严柠平时鲜少看娱乐新闻,故而,虽网上闹的天翻地覆,严柠还真没留意。
“不知道能不能趁这机会把肖导的事翻转过来。”
“这不太容易。不过你都找杨老那边去了,说不定有转机。”严柠给席冰夹个虾,“就为着拍个电影,这都什么东西呀。”
“谁说不是呢。”席冰道,“我想等电影拍好,就不接新戏了。柠柠哥,咱们出国住些日子吧?”
“出国?你不是最不乐意出国吗?”席冰一向认为,世界上最好的地方莫过于A市。
“光在国内也没意思。我已经是顶流中的顶流,原本我最初的理想是拍自己喜欢的戏。这两年,或者是前辈抬举,或者是朋友面子实在回绝不掉,快成拍戏机器了。”席冰剥出虾放严柠碗里,“我也想出国看看,我在国外挺没人气的,基本没人认识。”
严柠工作不算繁忙,跟席冰出国也没什么。不过,他并未答应,道,“国内一摊子事儿,我肯定没办法长期在国外呆着的。”
“去国外做投资不一样么?”
“不行。我国内经营这些年,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席冰看出柠柠哥就是不想跟他去,真是的,柠柠哥怎么了,真的对他不如以前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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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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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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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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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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