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过奖了!”韦云起原本是打算从党项这里打开“改土归流”的局面,要是可以在最强大的党项这里开了先例、立下榜样,收服其实小部落就容易多了。于是他在前年年底带着一支商队前来合川“做生意”,在交易过程中试探黑羌酋长杨烈、雪山羌酋长苏苍、白水羌酋长白雄的口风。
但是这三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宁可任凭拓跋宁丛残酷盘剥,也不愿放弃手中权力。使韦云起游说之事不了了之,韦云起在这里碰壁之后,便改变思路,从最小的部落开始游说,之后因为事务实在太多了,就把党项撂在了一旁,不过平时偶尔有书信往来。
两个进了大厅就坐,朱粲抱胸立在韦云起身后,魁梧的身材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加上毫不掩饰的煞气,让杨烈、杨铁父子侧目不己。
韦云起将目光看向了坐在对面的杨铁,却发现杨铁鼻青脸肿的,那伤势绝非是战场上所受的伤,倒像打架斗殴造成的。
他也认识杨铁,而且知道他在党项是一流好手,如今却给人揍成这个样子,显然不是本部勇士打的,他心中一动,向杨烈问道:“杨公,令公子这是……?”
“韦公子有所不知。”杨烈看了儿子一眼,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哦?”韦云起向杨烈说道:“杨公若信得过韦某,不妨相告,或许可以帮些小忙。”
杨烈摇了摇头,向韦云起说道:“韦公子言重了,公子前年建议我们离开合川城那个是非之地,我们听了公子良言,才使拓跋宁丛他们自己斗了起来,而我们也有了喘息之机,若非如此,我们现在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了。公子是我们的恩人,没什么不可信的。”
杨烈叹息一声,向韦云起问道:“韦公子在路上,想必看到隋军了吧?”
“自然是看到了!”韦云起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在渭州伏击卫王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那些俘虏也把你们供了出来,所以卫王带兵来算账了。”
“那件事确实是党项羌做的,但主谋并非是我们黑羌、雪山羌、白水羌,而是渠帅拓跋宁丛、费听隆他们。”杨烈看着韦云起,无奈的说道:“韦公子,我们真不想和朝廷作对,但是我们如果不遵拓跋宁丛之命,他率先就灭了我们。我们为了自保,也只好派了一些勇士参战。”
“你们的苦衷,我很理解。只不过朝廷的军队已经到白水对岸了,杨公现在打算怎么办?”韦云起注视着杨烈,凝声问道:“是继续跟着拓跋宁丛与朝廷作对呢?还是躲入大山?亦或是投靠朝廷?”
“我们本来就不想和朝廷作对,能战之士死得只剩两万余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朝廷的王者之师嘛?而朝廷现在肯定饶不了我们,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躲入黑山。只是躲也不是那么好躲的。”说到最后,杨烈的眼圈都红了。
韦云起心中大奇:“这又是为什么?”
“拓跋宁丛派了细封氏酋长之子细封步赖在这附近巡视,一方面是要我们出兵与朝廷作战,企图将我们拖上不归路;另一方面就是监视我们。”杨烈看着大厅外的天空,怆然道:“细封步赖骁勇异常,有万夫不当之勇,犬子气不过,便带了一些勇士去和细封步赖理论,谁想到被他打成了这样。”
“嘿,万夫不当之勇也未免太不值钱了吧?”朱粲不屑的撇了撇嘴:“自封的‘万夫不当之勇’算什么本事?恐怕他也只能在党项这里称王称霸而已。要是到了外面,怎么死都不知道。”
杨铁听了这话,十分不满的瞪向了朱粲,正要反唇相讥,韦云起却先一步说道:“朱将军,忘了公子的吩咐了?”
朱粲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没有忘,你别瞎说。”
韦云起没有再理会他,向杨烈歉然道:“杨公见谅,朱将军是我家‘主公’麾下一员猛将,听杨兄说细封步赖厉害,心中自是有些不服。”
杨铁闻言,立即反唇相讥:“自封的‘猛将’算什么本事?”
“你……”朱粲想要说话,却被韦云起以目光止住。
“这位将军气度不凡,定是一员勇士!”杨烈连忙岔开话题,顺着“主公”二字问道:“韦公子如今在何处高就?”
韦云起起身行礼道:“我家主公便是卫王,圣人钦封的右卫上将军、凉州刺史、凉州大总管。”
“什么?”杨烈骇然道:“卫王杨集?打败步迦可汗那个?”
杨集在凉州的名声不小,这不但是因为他取得了一连串辉煌战绩,而且是他到了凉州以后,就一直在折腾、一直在折腾,搞得凉州没有一天安宁过。
跟这样一头大老虎当邻居,杨烈不害怕才叫有鬼了呢!
“正是。”韦云起微笑点头:“不瞒杨公,我的职称是凉州总管府礼曹,此次便是奉了卫王之命,给杨公指点一条明路。”
杨烈猛然站起身来,惊疑不定的看着韦云起,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他冷哼一声道:“但不知韦公子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韦云起正色道:“杨公不必多疑,我们为表诚意,只带五十名士兵过来。”
杨烈沉声问道:“此言当真?”
韦云起微笑着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杨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但不知韦公子所的明路又是什么?”
韦云起将话题引入正轨:“将功赎罪,投靠朝廷。”
杨烈皱眉道:“让我当朝廷内应,然后跟卫王里应外合?”
“不错。”
“韦公子的来意,我明白了。”杨烈点了点头,说道:“我向来就有降隋之心,朝廷在拓跋宁丛等人南下之前,也曾多次派人劝说,只可惜张峻等前任官员只知无度索取,令我羌人民不聊生。如果我们黑羌愿意归顺朝廷,朝廷如何安置我黑羌子民?”
韦云起听了这番话,笑而不语,侍立在后的朱粲却是怒极而笑:“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讲条件?你们有讲条件的资格吗?真以为没有你们黑羌,我家公子就办不了事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朱粲一边暴笑、一边鄙夷向杨烈说道:“堂堂一个大酋长,连最起码的自知之明都没有,难怪连栖息之地都被拓跋宁丛夺走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韦云起听得大为惊讶,对五大三粗的朱粲一点都不了解,以为他只是一个能打的猛人,却不料他竟然说出了这么有道理、这么解气的话,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其实朱粲这番话也是他的心声,但是作为“正使”、杨烈的“朋友”,韦云起不能说出来,而朱粲却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了。
杨烈没有说什么,但他的儿子杨铁拍案而起,“呛啷”一声拔出战刀,指着朱粲怒吼道:“你可要试试我的战刀利否!”
“说到你们的痛处了?事实不就是如此吗?”朱粲双手交叉抱胸,连看都没有多看杨铁一眼,而是好整以暇的向杨烈说道:“杨酋长,你们的‘勇士’为了保卫寨子,或许悍不畏死、敢打敢拼,但是你应该知道你们的勇士是什么水准、知道寨子是什么的防御能力,凭着这座寨子能挡得了多少兵马?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家公子只要出动三千精兵就能把你们诛杀殆尽,如果酋长想谈条件,真的找错对象了。”
杨烈看了朱粲好一会儿功夫,冷笑道:“如果我率族人退入黑山,朝廷便是派来百万大军,也拿我没办法吧?”
朱粲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能。”
杨烈得意一笑:“明白就好。”
“嘿,你还认真起来了?”朱粲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杨烈一遍,冷笑道:“难道退入茫茫大山做个野人还很好玩吗?”
他看着杨烈的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杨酋长脸上那几个包如小山丘一般,其色火红、即将化脓,看来丛林中的蚊子毒性不低啊。如果你们退入山林,我代表蚊子感谢你。”
“噗!”韦云起忍俊不禁,喷笑出声。
杨烈被朱粲调侃得暴跳如雷:“我要是将整个黑羌献给朝廷,朝廷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些补偿?”
杨烈之前确实是希望投靠朝廷;只要朝廷让黑羌子民免遭战火之苦,让他放下一切权利都愿意,但是当韦云起真的代表凉州、代表朝廷来了,他又希望争取到更多的权力和利益。
这就是人心,人只有遇到危难的时候才看淡金钱和权利,可是当危险解除之后,对权力的渴望又会死灰复燃,杨烈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不应该给你们补偿了!”朱粲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战略眼光,但是他的小聪明却是不少,如果有人当他是傻子,那么被他怎么玩死都不知道。他冷冷的说道:“你们在渭州伏击公子,你们就是朝廷的敌人,朝廷屠杀自己的敌人既合情又合理,如果你觉得我在说笑,大可负隅顽抗;到时候,你别后悔自己的决定。”
受杨集影响,韦云起等凉州官员、朱粲等私人幕僚也习惯和喜欢霸道的风格,大家在对待敌人的时候,往往都是不服就干、干完为止。
对于这样一个不识好歹、叽叽歪歪的家伙,朱粲的耐心已经耗尽了,直接就是图穷匕见。
“杨公,朱将军虽然言辞失当,但此言确实不虚。卫王让我前来,是想造福羌民,而不是过度的杀戮,但杨公要是小看了朝廷和卫王的决心,恐怕真要身死族亡了。”韦云起见到杨烈父子色厉内荏,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了:“虽然你们可以退入黑山,但是这也意味着你们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到时时候朝廷只要派兵堵死下山之路,你们将得不到一两粮盐、一两药材、一尺布料,就算身体好的人坚持得下来,可是老弱妇孺定然受不了山口的毒虫猛兽、瘴气毒气,你们顶多坚持得了一年,而一年之后,黑羌还剩多少人?还请杨公休要自误啊!不过呢……”
韦云起望着既不甘又沮丧的杨烈,微笑道:“杨公之所求,无非就是羌民过上好日子,子孙富足。如果杨公把黑羌交给朝廷,他们以后日子定然远比现在好至于子孙的富贵这方面,其实杨公也不用担心的。首先、朝廷不会夺走你的财富,你的累世家财,足够几代人过着人上人的日子了;其次、杨铁兄骁勇善战,以后完全可以从军,若是立足功绩,当上大将军也不是没可能,即便只是当个州司马、州总管,也比在穷山恶水之中虚度一生强。”
杨烈听了这番话,心知韦云起已经好话说尽了;自己再不识趣的话,隋军肯定强攻黑羌了。要是到了那一步,普通羌人或许活得下去,但是他们一大家子,面临的必将是家破人亡。但是他作为一族之首,自然不会被韦云起画的“美好”蓝图蒙蔽,他深信汉人那句“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更何况黑羌勇士在渭州伏击杨集之事,是一道迈不过的坎,如果杨集不让他们做点什么,韦云起之前也不会说“将功赎罪”了。
他沉默了半晌,问道:“却不知卫王要我黑羌做些什么?”
“是有一些事情要杨公相助。”韦云起见杨烈松动了,便微笑道:“黑羌只要下山,并且接受官府安置,大家就是大隋‘一等民’,地位、待遇和汉人无异。但是同时也要尽‘一等人’的义务,比如说从军,一旦朝廷有作战需要,羌人也要和其他种族一样要踊跃参军,当然了,军饷和各项待遇,也和现在的隋军一样,一切都会遵照规则来办,这是以后的事情,而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联合雪山羌、白水羌,协助朝廷攻克拓跋宁丛诸部。”
“雪山羌、白水羌我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把两位酋长暗中请来。”杨烈犹豫了一下,向韦云起说道:“到时候还需韦公子出面。”
“自然。”韦云起点了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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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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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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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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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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