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跟在牧师小姐的身后,他的脚步还很虚浮,身体状态很差。
沉海镇的这座大型露天圣坛是白银圣母教会在这个国家的信仰中心,随着两人步出病房,亚伦见到了更多的人。
明亮的天幕下,茂密的林荫中,清澈的池塘边,白银圣母的圣武士守卫跟牧师们正在救治几位受伤的兽化人冒险者,其中一位冒险者长着一对毛茸茸的猫耳,双手也是圆润润的猫爪,正捂着头接受一位女性圣武士的治疗。
兽耳娘啊!亚伦不禁多看了几眼。
好可爱。
兽化病在国度是一种极为恐怖的传染病,这种急病会令感染者逐渐变为被食欲和杀戮欲控制的兽化人,而且几乎没有办法治愈,唯一的希望就是白银圣母的救赎,善良跟中立的兽化人几乎都信仰这位神祇,而邪恶的兽化人们大多都是猎杀之神马拉的信徒。
正在带路的牧师小姐注意到了亚伦的动作,她脚步稍慢,措辞严厉:“你在想什么?”
“啊?”亚伦楞了一下,他随即意识到牧师小姐会错意了。
我有那么糟糕么?
“以前的你可从来都不会多看他们两眼。”牧师小姐转过身,绣着银边的长袍随着她的动作于空气中起舞,粗粗的马尾辫甩动带来阵阵桔梗花的芬芳:“他们是不受人类欢迎的,是人类认为受诅咒的,不是吗?”
“你说的没有错。”亚伦微微点头,年轻的子爵将目光放到圣坛门口不远处的守卫身上:“我只是在想,什么才是所谓的正义呢?这几个正在被你们治疗的兽人也是兽人,之前那几个袭击我的也是兽人,我本应该憎恨他们,可我只觉得很可爱。”
“这说明了人类是种感性的动物,喜欢依据外貌给予人评价,其次说明了在经历了生死之后,即使是你这样的贵族子弟,也有所成长。”牧师小姐面罩后的双眼盯着他,亚伦给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喂,最在意外貌的可不是你们半精灵么?”亚伦立即吐槽道:“苏萨尔的法律规定只要满足条件就可以进城,可我却真的见到你们半精灵的聚集地看到长得丑的,身材矮小的家伙就拒绝他们进入的!”
“他们是半精灵!而我,是埃莉诺!”牧师小姐仿佛被针刺了,态度转为稍有些烦躁地说到:“不要将我跟他们混作一谈!”
“是,你不是半精灵,你是埃莉诺。”亚伦平静地道:“而我是亚伦,是人类,还是子爵大人,对么?”
“…………抱歉,是我有些刻板印象。”牧师小姐被亚伦这番话说得脸上染上了一丝赤霞,精致粉嫩的容颜因为惭愧而泛起一丝红润,她的语气逐渐软化:“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亚伦无意跟她争辩,他只想快点。
否则那个食人魔古尔克变大大就是亚伦的结局。
埃莉诺的脑海中泛起疑惑。
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点不太像她印象中的那个亚伦-萨利安,他们之间见过很多次,每年白银圣母的节日亚伦都会跟着他的家人出现,在埃莉诺的印象中,亚伦就是个平庸的贵族子弟,谨慎持重,身上有着不小的贵族傲气自觉高人一等,只是良好的家教跟管束让他小心翼翼地掩盖着自己。
就比如这群兽化人,以前的亚伦在节日来此时,埃莉诺就能明显感觉到他害怕兽化病的诅咒传染到他的身上而总是保持距离,却经常假惺惺地尽可能表示友好没有歧视,戴着手套跟兽化人握手,还送他们礼物。
在牧师跟圣武士们之中私下有过一个笑话,说这位最后的萨利安子爵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什么缺点,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什么优点。
埃莉诺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今天。
“你救了我的命,埃莉诺小姐,你是我的恩人,我才是应该向你道谢的那个。”亚伦颇为认真地说到:“救命之恩,我可以向白银圣母发誓,我必将偿还。”
“如果救人的生命仅仅是为了索取报酬,那么我们跟黑夜女士的那群狡诈信徒有什么区别?”埃莉诺摇了摇头:“真正的善良不应该是基于获得报偿的善良,当你期许能获得什么报酬而救人,那么可能白银圣母不适合你。”
“受教了。”亚伦沉吟几秒,恭恭敬敬地对着牧师小姐施以贵族礼节:“埃莉诺小姐的话,让我有所收获。”
这人真的是亚伦-萨利安么?牧师小姐忍不住又打量了他几眼。
看来自己之前看错了,这是一个腹有龙鳞的人(指内秀),他没有之前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想到他的身世,牧师小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亚伦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座圣坛中。
苏伦是一位混乱善良阵营的女神,跟秩序阵营不同,她对自己的神殿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她的神殿有时可以是荒山野岭中随便立起几根石头划地界,在中心位置放上一个银月的神龛即可,也可以是恢弘壮丽的华美殿堂,这位女神对此并不在意。
只有一个波光荡漾的池塘跟一座在月光下反射着女神辉光的花园是不可或缺的。
随着亚伦逐渐步入露天圣坛的核心区域,他能够感觉到白银圣母的神力充斥在圣坛中心的每一个角落,在白天,这里的建筑表面也笼罩着一层月光的光华,细看之下,一层层月光如潮水起伏般顺着神殿墙壁游动着,墙壁上雕刻白银圣母与黑夜女士进行的战争——从起源到现在,祂们之间的争霸从未停止。
来来往往的人流大多数是女性,从只有七八岁的少女到头发花白的老妪不一而足,跟一些神祇要求统一着装不同,白银圣母教会对着装没有太多要求,有身穿华服满头满手贵重宝石,头带花冠的贵族妇人,也有只披着棕色亚麻布长袍,衣着简朴到寒酸,端着水盆额头上都是汗水的老婆婆。
埃莉诺带着亚伦来到神殿中心,一座六米高的白银圣母石像双手捧着一轮银月立于此,脸带哀伤俯瞰众生,牧师小姐让亚伦在这里稍等,她进去禀告。
亚伦站在原地没有乱动。
在国度中,神殿其实是个危险的地方,因为诸神的神殿时常还要兼具堡垒跟避难所的作用,在这里,神祇的神力附着在神龛、雕塑、圣物、书籍、壁画等标志物上面,只要神祇的神力不耗尽,这里就不会轻易陷落。
所以在许多围城战中,神殿往往是最后的战场。
他感觉到月光似乎注意到了自己,那会流动的光芒逐渐聚拢到了自己的身边。
“萨利安,你有何事要求助于伟大的白银圣母?”
一位身披华贵丝绸礼服的贵妇人从神殿中迈步而出,她身材丰腴,衣着华丽,手上带满了珠宝首饰,袖口跟领口上镶嵌着珍珠,足踩一双高跟鹿皮长靴,两条银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地晃动,衣服上绣着葡萄藤与月亮的图案,长长的头发被一顶精巧的月冠束成一个贵妇发型。
当然,吸引亚伦注意力的地方是她这套华美的礼服是低胸的。
她的孩子,起码可以吃到一岁半吧?
她便是这座露天圣坛的首席大祭司,银星女士。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清一清嗓子,将自己的口气换成谦卑的语气:“是的,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必须请求白银圣母的恩惠,只有祂可以救我。”
银星女士面露惊讶之色,她眼中闪烁着月光,盯着亚伦看着:“就连再生术都不行?”
银星女士是大师级牧师,准传奇强者。
只要她愿意,别说伤口全部愈合了,就算只剩个脑袋,只要还没死透,就可以再造一个活人!
“我不知道,我中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对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造成了毁灭性的伤害。”亚伦诚恳地恳求道:“这法术的能量至今还在我的体内。”
银星女士更是惊讶,她睁大了眼睛,白净的脸庞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那你居然还活着??!!”
亚伦尴尬地点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被那位邪术师的旧日支配者宗主释放的法术击中。”
是的,再生术也有无法恢复的情况,那就是受伤者的身上残留着诅咒、持续魔法(无法被驱散)等负能量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再生术只能帮助受助者恢复身体,负面作用将持续存在。
“你真是个大难不死的男孩,最后的萨利安。”银星女士惊讶的表情还没有恢复,她是真的没见过这种情况。
这种持续性诅咒的负能量法术一个个都是高环魔法高环神术,如果自己中了,她都没有十成能够从法术中侥幸生还的把握,而这个子爵只有一阶学徒级的实力,他居然未死,还能活动,还能说话!
白银圣母在上啊,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侍立在一旁的牧师小姐同样惊讶,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相信伟大的白银圣母会做出公正的决断。
银星女士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语停在了嘴角边,她伸出手按住亚伦的脑袋,神圣的月光笼罩着单膝跪地的少年:“没错,你的体内确实有一股负面的能量在侵蚀着你。”
说完,她却没有更大的动作,而是沉默在此。
“爸爸,神祇并不在凡间居住,那么祂们为什么需要神殿呢?
傻孩子,神殿是神祇跟凡人做生意的地方。”
————国度笑话
这个笑话很清楚地说明了凡人与诸神的关系,还有神殿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再生术是七环神术也是银星女士目前所能释放的最强神术,释放它对银星女士来说是巨大的负担,她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并且虚弱很长时间。
如果再生术都无法治愈眼前的少年,那么她只剩下一个选择——利用露天圣坛中储存的神力释放八环神迹术,寻求白银圣母苏伦的帮助。
这意味着她要付出这座圣坛中储存了几十上百年的神力累积,需要为这个年轻人消耗掉漫长的积累,她从担任首席大祭司以来的所有努力。
这些代价,几乎无法用金钱衡量。
亚伦感觉到了对方的迟疑,年轻的子爵立即说道:“银星女士!我愿意付出代价,只是我现在手头没有这么多的钱,我只能发誓我会回报白银圣母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可以变卖掉我在苏萨尔的那栋大宅,我是萨利安子爵,王室每年给我800金狮币的俸禄,我可以拿出500……不,600捐献给教会!”
亚伦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斩钉截铁,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见银星女士还在犹豫,他咬着牙继续说:“除此之外,我家里还有一些父母留下来的遗物、古董、纪念品、武器、首饰,请给我一点时间变卖,我一定会偿还!”
“不够。”银星女士微微摇头,她看着亚伦坚定的样子,眼中泛起浓浓的回忆。
亚伦的脸色一白,他深吸了几口气,想了想又说到:“萨利安家族世代尊奉白银圣母,自先祖柳多尔夫开始,家族已经传承七百年…………”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跟在曼努埃尔身边来这里参与节日时的样子。”银星女士打断了亚伦的话,她丰腴的脸蛋上露出追忆的神色:“对你的事,我感到很遗憾,这对你不公平。”
“世事就是如此无常,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我们只能接受。”亚伦看似有些失望,他摊开手,想要起身:“这样的话,打扰了。”
看来只能换个地方碰碰运气了。
就,到此为止了?
“跟我来。”银星女士示意他跟着自己。
“神迹术的释放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能否得到白银圣母的帮助取决于祂,我只能祝你好运,最后的萨利安。”
“啊……是!”亚伦先是失落地点头,随即脸上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这是他争取来的机会。
他唯一破局的机会!
————我是唯一机会的分割线————
圣坛内的密室,亚伦脱掉所有的衣服,赤身果体地盘腿坐在密室的正中心。
随着银星女士的颂唱,密室四面的壁画同时泛起皎洁的银月光辉,四个女神的神像同时亮起,神像在流动的月光下好似活了过来,她们同时折射出洁白的月光,从四个方向一起反射到亚伦的身上。
亚伦只觉得一股冰凉的舒适感从身体内升起,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虚幻的空间,口鼻处传来浓烈的奶香之味,他敞开怀抱,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有存在接受了他。
亚伦感觉自己的灵魂继续上升,顺着月之光华上升,他的身体越来越轻盈,他好像回到了婴儿牙牙学语的时代,他尝试着说话,嘴里吐出的是模糊不清的奶音,一双温柔的大手将他抱在了怀里,在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位充满着慈爱的女人,正用温柔的双眸注视着他。
他一直朝上升,直到月亮近在眼前,直到他落在了月亮上。
月光下,两颗圣白树中,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月下美人。
“欢迎你的到来,我的孩子。”
她面对着亚伦,展开双手,两道长长的透明银色薄纱长袖顺着她的动作垂落于地面,母性的光芒在她的身上似水般柔和。
“听说你需要我的帮助?我的孩子?遇到什么难题了么?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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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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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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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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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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