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梦中沉溺许久,手脚随着梦境变化逐渐发软。
他记得自己在梦中看见季邀,记得他在梦中一声比一声热切的“师兄”,这个认知刺到他。
季邀——
脑中尖锐刺痛,记忆归位。
他想起来了。
季邀魂魄与他的分开,昏倒之前,他明明在他怀里。
他人呢?
顾碎安精神醒了,身体却动弹不得,他心中着急,怕记忆全是一场梦。
他越是着急,越是难以挪动半分,身子有千斤重,他似在一个不知名的空间中,上无尽头,深不见底。
恐慌一层层包裹心脏,他听不见,看不见,也感知不到任何东西。
突然,一个熟悉温和的声音响在耳边,眼前亮起光芒:“别怕,是我封了你的五感,这就解开。”
听觉恢复,顾碎安试探睁开眼,那双日思夜想的桃花眼弯弯看着他,鼻尖对着他的,轻轻摩擦:“我在。”
鼻尖传来细碎的痒意,顾碎安看着他呆住。
暖热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意识到自己躺在被子里,身上干爽舒适,鼻间是熟悉的味道。
他张张嘴,却没说出话,声音拖着荆棘在嗓子艰难前行,卡在喉间。
一杯温茶贴心递到嘴边,顾碎安低头喝,茶还没到嘴里,眼泪先掉进茶碗,晕开小小涟漪。
一根拇指放在他脸上,语气中满是温柔宠溺,“别哭啊,刚醒,还有力气哭啊。”
顾碎安把头埋得更低,想把茶水喝掉,谁知茶碗比他快一步,往下一落,他扑了空,差点摔到被子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揽腰拉住。
“眼泪掉进去了,换一杯。”
顾碎安低着头不说话,季邀起身倒茶,再次递过去。
喝掉温茶,嗓子有所恢复,顾碎安才抬头看着季邀。
季邀穿着两人当初买的袍服,乖巧坐在床边,睁着大眼睛,眸中满是熟悉的单纯无害。
“.....”
顾碎安与他对视半晌,一声不响掀开被子下床。
季邀见师兄不说话,也不知该怎么办,眼巴巴看着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傻兔子。
顾碎安穿上布履走到衣橱,认真挑选出一身天青色衣衫,系好腰封,宽袖拢起,显得精练利落。
这一切让季邀摸不着头脑,他紧张地看着顾碎安,想开口要个拥抱或者一句关心,但看师兄面色黑得要滴下水来,话到嘴边被封在齿间。
顾碎安做完这一切,指尖泛起金色,一把灵力重剑逐渐在手中化形。
他如今十阶,魂魄也恢复大半,化把重剑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剑尖对准季邀胸口,他红着眼,咬牙切齿说:“谁许你用你的命换我的?”
季邀默不作声,视线随着滴落的眼泪坠到地上。
顾碎安见他不回话,向前走了一步,剑尖抵在季邀心口,手腕微微颤抖,“问你话呢?”
季邀抬起头,对上那双泪眼迷蒙的凤眼,薄红消去,苍白的脸色显得师兄有几分冷厉。
“师兄,我...”季邀抿着唇。
我只想与你永远一起,不管是何种方式,只要你我在一起我就愿意。
我之前以为人死在一起也算快事,但真到那时候,我发现,我希望你活着,好好活着。
可他不能这样告诉师兄,师兄会认为他是疯子,然后离他而去,他见识过师兄的绝情,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离魂后的第一面,两人陷入对峙。
就在季邀绞尽脑汁想怎么让师兄消气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随后头上裹着药草的不律低头捧着东西进来。
“参见帝君,帝后之前救的怀季....”
他抬头,看见房内这一幕,声音逐渐变小:“今日不吃东西....”
他吞口口水,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季邀听见这个名字一愣,抬头看向顾碎安,眼神一闪,语气坚定不移:“若你我必有一人赴死,绝不是你。”
好!帝君好样的!
不律在心中疯狂鼓掌,悄无声息后退。
这几日帝君和颜悦色,不律作为元老,渐渐又开始肆无忌惮,今天不幸栽了。
他退出门口,听见重剑落在地上,发出巨响,不律赶紧离开,摸着犄角不断后怕。
#
季邀借着夜明珠的光看师兄,他的皮肤反射光线,柔润如珍珠。
他一只手在光滑的脊背上来回滑动,另一只手将顾碎安愤怒的五官抚平。
昨日师兄用剑指着他,剑尖贴在心脏上让他浑身发凉。
他本以为回答过后会迎来一次痛击或一记重拳,谁知师兄扔掉重剑扑过来,柔嫩的唇瓣堵住他的嘴,季邀一愣,立刻反客为主。
事后,季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想要抱着师兄入睡,谁知师兄十分不讲理,把被子全部卷走生气地睡了。
季邀不理解,堂堂两界之主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但对他来说,师兄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有他的道理,生气定是因为自己哪里做错。
他趁着师兄睡着,一点一点将人重新搂进怀里,盘算明日怎样将师兄哄好。
顾碎安一夜安眠,第二日刚起床,就看到季邀满脸讨好地蹭过来。
这次的安安十分决绝,推开傻狗,穿好衣服就要出门。
刚走到门口,季邀伸手拉他衣袖,他说:“师兄,你要去哪?”
顾碎安回头看他,季邀今日穿的仍是便装,他语气冷淡:“你既已回来,鬼帝的位子便归还于你,今日起我离开鬼界。”
季邀闻言没有半分惊讶,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样说,他笑着握住师兄肩膀,说:“两界山河庞杂,师兄一人游行,难免孤单,带着我吧。”
顾碎安听见这句,没忍住笑出声:“莫要胡说。”
虽然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但他还是心中一暖,对季邀不爱惜自己生命这件事的怒意顿时减少几分。
季邀见他笑了,大着胆子拉他坐在桌旁,“不是胡说,我知师兄最爱自由,想要遍历山河,我陪你。”
他语气不似玩笑,顾碎安有些好奇,问道:“你如何陪?”
季邀狡黠一笑,向外面喊一声:“进来。”
顾碎安向着门口看去,见到来人,眼睛睁得老大。
门外走进来的是不律。
他头上敷着草药,满脸惶恐,脚下走得踉踉跄跄,仿佛刚和自己的腿认识。
最重要的是,他穿着鬼帝的服饰!
当着两界之主的面,穿着鬼帝的服饰!
顾碎安震惊回头,对着季邀得意邀宠的脸,说出三个字:“你疯了?”
不律艰难走到两人面前,虽然没说话,脸上却传达着同样的信息。
季邀仿佛看不到两人脸上表情,得意洋洋说:“我与不律已商议定,今日起由他担任鬼帝,我功成身退,陪师兄遍历山河。”m.xiumb.com
顾碎安看向不律,不律苦着脸看过来,满脸写着“我!没!有!”
顾碎安抬手抵住额头,开始反思,难道在他体内的十年,把男主脑子烧坏了?
他看向鬼帝天真可爱的面庞,无力地说:“季邀,我们再商量商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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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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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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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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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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