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手臂上打着花结的绷带,力道适中,伤口被完美包裹在里面。
鬼医给他包扎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季邀在旁边虎视眈眈,几次上药手抖,还拿错药瓶,疼得他呲牙咧嘴。
季邀小心翼翼靠过来,恳求地看着他,“师兄,我不碰你,让我给你绑好吗?看你疼我心都碎了。”
顾碎安瞥他一眼,厌恶控制不住从眼中泄出。Χiυmъ.cοΜ
他想也不想开口拒绝。
“别碰我!”
胳膊废了也不用他。
可鬼医听帝君这样说,越发害怕,下手宛如帕金森晚期,药瓶砸在顾碎安伤口上,血流登时变大。
季邀看不下去。
叫过不律,一字一句指导给他包上。
末了还悄悄在绷带上留了一朵蔷薇花纹。
顾碎安简直不敢相信。
那般小心翼翼对待他,愿意尊重他的人怎么可能是疯批季邀?
顾碎安抬头看着偌大宫殿,他站在中央,无数路径在眼前展开,每一条都明亮异常。
刚才只顾生气,忘记问房间在哪。
现在季邀未走,但他绝不想出去问他。
自己来吧,这么大的宫殿,房间还不好找。
他顺着最宽的那条路走过去。
殿内很暖,四周隐隐漂浮花香,脚步声踏在玉石地面,发出回响。
他的方向没错,路的尽头有一个房间,矗立在那里,占了整片区域。
顾碎安走过去。
他现在很累。
一日内被雷劈,与人族对峙,与季邀斗智斗勇,脑子早已变成浆糊,在脑壳内左右混合晃动。
两扇黑色雕花房门似乎知道有人接近,在顾碎安面前缓缓向内打开,露出极尽奢华的内饰。
顾碎安一愣,看到房间面对门口正中摆放高座,毯子从门槛一路延伸铺到座椅下,两侧分别放置两桌两椅,像个小会议室。
他眼皮一跳。
这是季邀的房间。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愤怒,甩出灵力“砰!”一声关上门。
他做错了什么,随便找个房间都能摸到季邀房内。
自他穿过来,桩桩件件,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与季邀有关。
他咬着牙,眼眶瞪得发痛。
这是最后一次,等他伤好,彻底离开,再也不见!
他大步往来路走,刚走到大殿中央,一个身影站在那里,惊讶地看着他。
季邀腰杆挺得笔直,回到鬼界后自愈能力恢复不少,伤比顾碎安轻了。
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看到顾碎安走过来,惊讶转为慌乱。
季邀本想放下就走,免得惹怒安安,现在最重要是留下他,其他可徐缓图之。
没想到撞个正着。
顾碎安看见他一愣,随即怒火上涌,“你来做什么?”
季邀连忙指了指食盒,“我猜师兄今日定未进食,来给你送点糕点吃食。”
顾碎安看着熟悉的食盒,记忆被溯回温泉池,胃部痉挛,恶心感不断上窜。
他想起季邀那段时间日日给他做饭,与他欢好,温声细语。
让人恶心。
视线定在食盒上,顾碎安指尖泛起灵力,金色离体直直射向食盒把手。
季邀未及反应,手中一空,食盒翻到在他脚边,汤汤水水溅湿衣摆。
“拿走。”
季邀脚背被狠砸一下,没移动半分。
他呆呆看着地上散落的梅花糕,蹲下一块块捡起,轻轻用手指捻掉尘泥,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师兄不一样了,之前会心疼他,现在连看他一眼都要生气,发火。
真想像之前那样将他绑起来,最好还是在温泉里。
那时的师兄乖巧,听话。
浮玉山上的也好,总会关心他,还会因惹他生气做桂花糖哄他开心。
数历山上也好,哪个都好,唯独不是现在这个,不是眼前这个。
他眼中聚起风云,却不敢在师兄面前展现。
他不敢再困住师兄,他可以,但他不敢赌。
上一次,师兄想尽办法逃离是为人族,人族却是非不分要杀他。
这次他了无牵挂,关起来,以师兄性格刚硬,一不小心就没了。
他想起浮玉山上师兄眼中决然,暗下决心。
不能轻举妄动。
顾碎安看他蹲在地上,视线掠过混乱一团,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他爱吃的。
他沉默一瞬,不耐烦地说,“如果你不想我住在这里,我可以离开。我住下,你就不要随便进出,我不想看到你。”
这句话很长,一字一刀扎在季邀心上,疼得他泪珠要从眸子里掉出来。
季邀低着头不敢与顾碎安对视,吃掉掌心最后一点残渣,低声解释:“我知你不想见我,我没想打扰你,只是送个吃食。”
顾碎安不想与他纠缠,转身走进另一条走廊,头也不回进去,推开左手第二个房间进去重重关上门。
季邀被晾在明亮大厅中,看着师兄消失地方向喃喃:“你不饿吗?我只是送点吃的。”
顾碎安灵阶不低,即使在鬼族受限,这样近的距离也听得清楚。
他正打量着房间。
整体偏暖,书桌饭桌一应俱全,窗边有个大大的书案,整齐排放毛笔砚台镇纸。
香气与大殿一致,不会很浓但安神。
他两步走到床边,躺进软软的被褥里。
把季邀那句话在脑中过一遍,得出结论。
季邀善于伪装,骗他良久,这句话定也想骗他心软,不可信。
季邀像突然想起什么,大步走到顾碎安门前,攥紧拳头,隔着一道门说:“师兄之前说,最喜欢我,还作数吗?”
顾碎安躺在床上。
听见这话他像被烫了一下,抓起一个花瓶狠砸过去,在门上拍的粉碎,他说:“我现在,最恨你。”
季邀身子一晃,眼前木门天旋地转,等到停下时,竟还站着。
他独自站在悠长的走廊里,身后灯火将他的身影拉长在玉石地面上,像被遗落在路边的油灯,固执地燃烧所剩不多的生命。
顾碎安听着外面重归寂静,低低的呼吸声在门外轻响。
他茫无头绪看着帐顶,鹅黄色让人温暖舒适,紧绷了一天的心渐渐沉下来。
恨说出口十分痛快,但不知怎地,还伴随着心口细微疼痛,像有一根细针往里钻,伤口不大,疼痛不断。
他深吸一口气,定是风铃中魂魄入体留下症状,过几日便会消减。
只要季邀恢复,他就离开,他没什么可被他威胁,左右不过一条命罢了。
逃离之日,欺骗、谎言、囚禁,随心死一同埋葬。
眼前光线逐渐消失,饥饿与疲惫同时袭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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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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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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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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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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