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曼姝转头望着谢尚书,伸出了双手,甘愿受缚。
谢尚书冷冰冰地盯着狄曼姝。
他早就怀疑这个在他女儿死后一跃成为三皇子未婚妻的狄姑娘就是害他女儿的人,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如今他终于可以为女儿报仇了,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他立刻拱手请燕长赢留下来的北荣将士帮忙,与他一同押着采花贼和狄曼姝去府衙。
临走之前,他抬眸冷冷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三皇子。
三皇子是君,他是臣,他不能捉拿三皇子去衙门,可是,他一定会让三皇子犯下的罪行天下皆知!
谢大人一行人很快来到府衙。
然而府衙大门紧闭。
谢大人一愣。
他这才想起,府尹大人也在城外被看守着呢,回不来。
他立刻让人去城门口请府尹大人回来审案。
……
一刻钟后,府衙的衙役来到了城门口。
蹲在文武百官之中的府尹大人远远看见那熟悉的衙役,眼中顿时露出喜色来!ωωω.χΙυΜЬ.Cǒm
来了来了!
他就知道,谢大人要给女儿伸冤,就必定要找他这个府尹去升堂,他一直等着呢!
现在好了,他也可以理直气壮离开这儿,回去吃饭喝水了!
蹲在这里受苦受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眨眼间,衙役来到了包围圈外,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衙役吓得哆哆嗦嗦的冲府尹大人喊——
“府尹大人!您快回去吧,谢大人拿了狄大将军府的女儿到咱们衙门等着,说狄姑娘是害死他女儿的凶手!”
“什么?凶手竟然是狄大将军的女儿?”
府尹大人震惊地站起来。
他脸色凝重地跟其他同僚说,“诸位同僚,此事事关重大,死者是户部尚书之女,疑凶是将军府的女儿,恐怕这个案子必须得我亲自审理才行了。”
他向其他人拱手说,“诸位,谢大人是咱们的同僚,他痛失爱女,他与谢夫人一年之间就鬓发霜白,背脊佝偻,他是真的很惨!我与他同僚一场,他如今求我为他主持公道,我又怎么能不去呢?”
他深深作揖,“对不住了,诸位,我得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就跟看守他们的宋将军拱手行礼,“请宋将军上禀皇上和皇太女,臣一夜未归,臣失职了,臣这就回去坐镇府衙!”
宋将军挑眉。
啧,又一个大臣妥协了,承认宣平公主是皇太女了。
宋将军让人放行。
府尹大人立刻转身走出包围圈,刚走两步,他忽然又问衙役,“你说凶手是狄姑娘,那么此事与三皇子可有牵扯?”
衙役一愣,点头说,“狄姑娘的确是这样说的,她说三皇子是主谋——”
府尹大人脸色一变,赶紧回头冲大理寺卿张大人喊,“恩师!张大人!这案子没有你不行啊!听说三皇子也牵扯到了其中,恐怕我升堂审理过后,得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审理的!”
“!”
大理寺卿抬头看着府尹大人,眼睛一亮!
不愧是他的得意门生!
自己理直气壮的离开,还不忘了拉他一把,给他也找了个好借口!
他装作满脸凝重的样子,缓缓站起身来,“与三皇子有关啊……那,老夫的确是得回去准备准备了。”
他向其他大臣们拱手致歉,“对不住了诸位,谢大人一家实在是太惨了,同僚一场,我也得去为谢大人主持公道了!诸位,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转头期待看向宋将军。
快让人放行!
他要回去吃饭睡觉了!
谁爱在这儿蹲着吹冷风谁蹲着,他是不蹲了!
“……放行。”
宋将军无语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小老头,让人放行。
大理寺卿和府尹大人师徒俩并肩离开了。
越走越快。
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
狼狈蹲在包围圈里的文武大臣,沉默望着那两人的背影,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极其复杂,极其痛恨——
这俩叛徒!
这俩奸诈的狗贼!
居然理直气壮地离开了,让他们这些人可怎么好?
一直沉默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后,文武大臣们才默默对视。
还抱团抗议吗?
都走了三个了,还抱什么团啊?
等会儿大家越走越多的时候,留在最后面的就会成为皇太女眼中的刺头了,会成为眼中钉的!
既然注定要妥协,那他们何不早一点妥协,何必非要做那留在最后的刺头讨人嫌呢?
于是,大家眼神交汇一番过后,有人慢慢站起身来。
见状,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立刻一个接一个的站起身。
眨眼之间,所有人都呼啦呼啦站起来了。
互相看了看对方,他们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尬笑过后就低头假装活动着腿脚。
尬笑完毕,所有人坚定了决心。
他们同时向宋将军拱手行礼,“劳宋将军上禀皇上和皇太女,今日已过了大朝的时辰,臣等可还要去上朝?”
“……等着。”
宋将军要不是平素不苟言笑,这会儿都要大笑出声了。
这些人终于扛不住了吧?
终于妥协了吧?
啧,早这么识趣多好,还不用在这儿挨饿受冻一晚上!
又不是让他们做卖国奴,不过是换一个女子做皇帝,怎么就至于要死要活的呢,女子不也是大蓟的皇家人么?
宋将军满心愉悦,立刻骑马进城禀告去了。
……
皇宫。
宣平公主正陪着老皇帝一起批阅奏折。
多年没有回大蓟,她对大蓟的局势不如当年那么清楚,遇到不懂的就会多问老皇帝几句。
老皇帝终于找到了跟女儿拉近关系的好办法,他满脸喜色,女儿问什么他就贼高兴地回答女儿,没有半点隐藏。
父女俩聊得正投机,宋将军来了。
听到宋将军说文武大臣全部已经妥协,宣平公主大为惊讶。
“怎么会这么快?”
她放下朱笔,意外地说,“我以为,他们最少都会抵抗三日的,甚至三日之后还会有少数人宁可辞官归田也不愿奉我为主——”
宋将军轻笑,“说起来也是您家皇太孙引导的,是他用谢大人死去的女儿引走了谢大人,打乱了大臣们的抱团决心……”
他将事情经过,一点一点全部告诉了宣平公主。
宣平公主听完,不由朗声大笑。
她的好儿子!
旁边,老皇帝听到他的臣子们妥协了,不禁也眉开眼笑,为他的女儿感到高兴。
当然,这高兴之中也是有丝丝心酸的。
这些都是效忠他的臣子啊,以后就要效忠别人了……
就像这江山,他坐拥了几十年,如今也要交给别人了,他再也不是这江山之主了。
唉,虽然他是自愿让出去的,可是心底深处还是免不了有些惆怅,惋惜……
老皇帝垂眸压下了心底的情绪,抬头笑眯眯望着宣平公主,“既然大臣们已经接受你这个皇太女了,那么,朕就让钦天监去挑一挑最近的吉日,好不好?”
宣平公主侧眸望着老皇帝,“父皇……”
老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皇儿啊,父皇想退位了,父皇想轻轻松松做太上皇,从旁辅佐你,父皇要看你坐稳了帝位才能安心离开……要是再这么拖下去,父皇哪天说驾崩就驾崩了,你登基之时面对百官刁难,岂不是连给你撑腰的人都没了?”
停顿了一下,老皇帝又说,“你在北荣受苦的时候,父皇没能保护你,如今父皇快死了,想最后保护你一次,好不好?”
宣平公主看着这个苍老的父亲,缓缓点头。
“好。”
她四十多岁的人了,早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小姑娘,她不想逞强赌气,她只想将对她有利的人和物全都捏在掌心里。
她知道她父皇活着退位让她登基,对她而言是多么大的助力。
她反握住老皇帝的手,“儿臣多谢父皇厚爱。”
老皇帝见宣平公主答应了,顿时笑了出来。
他的女儿,一直都这么聪明,睿智,懂得隐忍。
一点也不像那个愚蠢的老三。
他立刻吩咐身边太监,“去,传钦天监监正觐见!”
“是,皇上!”
……
当天晚上。
狄家人和姬家人聚在一起,静静听着官府的人前来汇报今日审案经过。
在公堂之上,狄曼姝对她诬陷谢婉婉一事供认不讳。
她说谢婉婉比她有才比她有德,处处压她风头,她内心早就嫉妒谢婉婉了,后来她和三皇子情投意合,皇上却想让谢婉婉做三皇子正妃,让她做侧妃,她心里的嫉妒和不甘终于爆发。
她说,她私下里跟三皇子见了一面,她跟三皇子哭诉她不想做侧妃,她跟三皇子说,她想让谢婉婉被除名……
她说,这件事是她出谋划策,三皇子让麾下之人去采取了行动,她和三皇子都是凶手。
“……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狄曼姝虽然承认了她加害谢婉婉,可是她也一口咬定了三皇子才是真正动手的人,而三皇子那边又对此事抵死不认,说自己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这些都是狄曼姝为了脱罪在诬陷他。”
府尹大人抬头看着上座的燕长赢。
“太孙殿下,臣会继续查下去,不过,不管三皇子那边能查出什么,已经认罪的狄曼姝都逃脱不了牢狱惩罚。”
“若三皇子当真是主犯,那么身为同伙的狄曼姝会被判处两年牢狱。”
“而若是此事跟三皇子无关,一切都是狄曼姝在胡乱攀扯,那么,狄曼姝就会面临两个罪名——”
“第一,毁人名节致人死亡,第二,诬陷皇子杀人,等同于谋害皇子,蔑视天家威严,罪该万死。”
“若是两罪并罚,她恐怕会被判处斩首示众。”
府尹大人小心翼翼问燕长赢,“对于此事,不知太孙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府尹大人的言外之意,在座之人都明白。
他问燕长赢要不要保住狄曼殊的性命,要不要他徇私。
燕长赢当然是不想让府尹大人徇私的。
可是……
他看向了狄老将军和姬重光。
狄曼殊是老将军的养女,是姬重光的亲生女儿,这两个做父亲的,不知……
姬重光红着眼眶,率先开口。
“阿嬴,此事与你无关,不要插手。”
他颤抖着端着茶杯,哽咽道,“她虽是我的女儿,可是,她也害死了别人的女儿!咱们不能徇私,咱们对她的保护,是对死去那姑娘的践踏和侮辱!”
姬夫人含泪抓着姬重光的胳膊,“相公——”
姬重光反手握紧姬夫人,“夫人!咱们不能徇私!人家姑娘好好的没招她没惹她,却被她和三皇子害得身败名裂丢了性命,咱们怎么能无视谢家人的苦楚,一味偏袒咱们的女儿?”
姬夫人张了张嘴,姬重光一句话问住了她——
“如果她们反过来,是谢家姑娘这样加害你的女儿,你还能无视你女儿的死不瞑目,原谅人家凶手吗?”
姬夫人捂着嘴泣不成声。
姬重光和姬夫人勉强达成了一致,不许燕长赢徇私。
狄老将军和狄夫人红着眼眶对视一眼,也颤声跟燕长赢说,“阿嬴,莫要插手,这天地之间需要公道。”
燕长赢见两对爹娘都这样说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府尹大人,“那就请府尹大人公正执法,莫要让冤魂永远不见天日。”
府尹大人深深看了一眼这屋子里的所有人,深表敬重。
他做官这么多年,每一次涉及到权贵的案子,总会有诸多阻力,他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没想到,在座之人都是正直之人。
他终于可以好好办案了。
府尹如释重负,给燕长赢磕头行礼过后,就满身轻松地告退离开。
府尹一走,屋子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开口说话,四个老人都陷入了心如刀绞的悲痛里。
燕长赢和姬凤昭对视一眼,悄悄站起身来离开了。
或许,他们应该给几位老人一点独处的空间,让他们能抱头痛哭一场。
……
两人走在幽静的小道上。
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往前走了不远,忽然看到秦惊鸿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鬼鬼祟祟往摘星阁跑。
月色下,秦惊鸿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似乎已经沾染了血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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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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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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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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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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