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伯有心阻止,可到底是当爹的,他进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许澄宁吃饭,只能留在外面干瞪眼。
这一个方法确实奏效,清淡浓稠的汤被缓缓渡入许澄宁口中,大抵因为施过针,她食管通畅,缓缓咽了下去。
“好姑娘。”
无论睡着还是醒着,你总是这么让人省心。
快快好起来,以后你就不用这么听话了。
秦弗轻轻拭去她嘴角一滴汤汁,然后继续喂下一口,慢慢地,竟也喂进去了一碗。
吃完之后,正巧药也熬好了,秦弗也用同样的办法,给她喂了进去。
这么苦的汤药,许澄宁喝下去依然无知无觉。
秦弗静静瞧她片刻,最后轻轻吻在她的唇上。
这次不同于刚才为渡食之吻,反而变得又轻又细,不入她口,只在唇上辗转,像蜂蝶不忍弃花而去,流连相就,绵长温柔,细细地叙说着无尽的思念与爱恋。
情之一字,秦弗从前未曾沾惹,他并不懂得,只是冷眼见过嘉康帝与章皇后的帝后双绝,表面光鲜内里却是一道又一道沉重的枷锁;见过寿王与寿王妃的貌合神离,本非一路人却非要绑到一起;也见过宁王夫妇的恩爱全由宁王妃尹氏靠美色一味伏低做小维系而来。
唯一一对有情人,前太子太子妃,却因难以在天家这块贫瘠的土壤里存活,生离死别,先隔山川,再隔天人,此生不复相见。
责任,利益,私欲,诱惑,无奈,妥协,再多的真情都会被扯得支离破碎。
看多了,秦弗便觉情爱一事虚无缥缈,郎心如铁,他决定娶一个合适的妻子,身份合适,性情合适,彼此的愿望也合适,不谈情爱,互给体面。
了此一生。
倘若天底下没有一个许澄宁,他大抵会循着自己为自己规划的路,孤独麻木而索然无味地过完这一生。
可他遇见她了,然后方知何为“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我想你了。”
他说得小声,但床上的女孩却若有所觉似的,眉心细微一动。
只是极短的一瞬,秦弗却看得分明,将死的心猛地一跳,撞击他的胸膛。
“你听到了是吗?澄宁,你这么怕死,答应我,一定熬过这一关好不好?”
许澄宁没有回应,仿佛刚刚那一撇眉头只是幻觉。
秦弗把她的手执起来,低头细看。手指白皙,指甲微微泛粉,像娇兰的花瓣一样纤弱无力。
他轻轻握着,放在嘴边细细亲吻,脑子里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手里握着块砖头,他把她的手拿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五个粉嫩的指头,年少青葱,有点可爱。
当时只是无意,不曾想他们早早就已“执子之手”。
秦弗突然出声:“来人。”
单左推门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秦弗道:“派几个人往东去,把西境发生的事散播出去,散播得越广越好。”
许澄宁身正心正,唯独名不正,她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本无需牺牲自身以正名,但她已经做到了如此,再陷于污名的泥淖中就寒心了。
他要让天下人知道,他们曾伤害了一个什么样的人。m.xiumb.com
便是冠以再多的称颂与名望,她许澄宁都当得起。
她做不了的,他替她做。
他爱她,不会像嘉康帝一样穷尽利用与算计,不会像寿王一样薄情寡义,不会像宁王一样只图她的美貌,也不会像废太子一样没有能力保护她、保护他们的爱情。
单左没有深想,但对秦弗的心思略能猜到一二,便抱拳:“是!”
他刚出去,谢允伯和谢容钰进来了,看他时的表情都不大自然,谢允伯张了张口,到底没说话。
“什么时候打西戎?”
谢允伯一看到许澄宁这样,心里就恨到滴血。他现在最恨的就是西戎,次恨的是宁王,若非宁王使计暗害他,他就能留在西部战场,绝不会让西戎有可趁之机,害了他的女儿!
他也不是鄙薄现在在带兵的季连城,只是季连城到底年轻,打仗一道上多少有不够周全的地方。
秦弗道:“等澄宁好转,再动西戎。”
西戎大部分军力已经被季连城赶跑,深入进来的小部分则死于许澄宁计下,暂且没有转圜的余力。
他兵马虽多,但敌人也多,战败的西陵需要镇守,薄元道和北厥人要诛杀,还有时刻防备端王宁王,西戎当然要动,但需要整合过兵力再动。
大魏多年以来受制于强大邻国的局面,必须要扭转一下了。
这是观望嘉康帝多年来的窝囊统治得出来的深切感悟。
云九恰在此时回来,对秦弗道:“殿下,现在荆州是您的,您可以去荆州。”
秦弗稍有疑惑:“荆州不是高家盘踞之地?”
云九道:“端王弃荆州跑了,高家也没有再辅佐他,许澄宁用您的名义号召到的流民现在都在荆州。”
至于玉玺和圣旨的事,云九不敢说。秦弗到底是皇孙,不知会不会因许澄宁捏造圣旨而愠怒,他笨嘴拙舌怕说得不好给许澄宁添麻烦,还是等许澄宁醒了亲自跟他说。
他不在的时候,许澄宁已经为他回来做好了准备。
如此赤诚,怎能不叫他心生感佩?
“孤知道了。”目光落在云九身上一瞬,他忽道,“去领罚。”
许澄宁选择亲身诱敌是顾全大局,当时也却无除此之外更好的办法,但云九总归还是要担一个护卫不利的责任。
云九没有推诿解释,低头应声:“是。”说完便出去了。
单右在外面道:“殿下,张乘和陆钦锋他们到了。”
秦弗闻言,顿了片刻,将许澄宁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然后才起身出去。
秦弗走到院外,看张乘与陆钦锋身披戎甲立在院中,书院外围了一圈人,好奇又疑惑地看着他们。
他们一个偏僻小山城,早几年连县令都没有,突然间来了这么多军兵,还都是来棠梨书院,自然好奇又疑惑。
秦弗并不理会这些言语,直接对张乘和陆钦锋道:“你们二人,点兵五万去攻打京城,设法与关家军会合联手。”
“还有,告诉他们,我秦弗,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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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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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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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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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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