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破涕为笑,复又哀伤。
“可南哥哥,你不怕你的身份……”
“这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许澄宁微微蹙眉,低声喃喃,“如果能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就安全了。但这也得看上面安排。”
“不管怎么样,阿茹,”许澄宁认真地叮嘱她,“倘若有一天,我真的败露,你一定要咬死自己不知情,都是被我蒙骗的。”
李茹震惊摇头:“这不行……”
“你得答应我。”许澄宁道,“能活一个是一个,以我至今为朝廷做到的事,保证祸不及家人还是可以的。你有大好年华,没必要跟我出生入死。”
李茹泪如雨下。
许澄宁安抚着她,最后道:“你什么时候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一定跟我说,我替你安排。”
李茹呜呜哭了半天,才慢慢止住泪。
“我知道了。”
虽然伤心,但人总要长大,谁能一直假装自己是孩子呢?
砰砰砰。
“许公子!开门啊!”
许澄宁闻声,出去打开了院门,发现竟是小李子。
小李子圆圆的脸盘子笑出了小褶,从胖墩墩的怀里抽出一封大红的请柬。
“许公子,王爷让我给你送的!顺王府建好了,王爷搬出宫了,请你明日过去,吃乔迁宴呢!”
许澄宁闻言一笑。
“这就建好了?”她合起请柬道,“成,你告诉王爷,明日我一定到。”
“好嘞!”
小李子乐颠颠地走了。
许澄宁本打算第二天去的,谁知半夜下起了大雨,哗啦啦打在瓦檐上,下了足有一个时辰后,又打起了闷闷的雷鸣。
翌日晨起,雨还在下,天空灰暗。
小李子又冒雨跑了一趟。
“王爷说了,等雨停了再来,明天不行就后天,后天不行就大后天,还是那个时辰!”
说完就像只大青蛙,挡着头跑掉了。
雨时大时小地下了一日,酉时才见晴朗,却早已不见太阳。
积水慢慢连成片,缓缓流入沟槽。隔日日出东方,日照明艳,草木上的积露也都被吸去了。
园色仍盛,秋意微浓。
“小姐,那位真是太不要脸了!”
吟月扶着谢琼韫走出来,气呼呼地道:“这才多久,又是老封君,又是郑贵妃,个个在替她粉饰,她的名声又往好的偏了。”
“名声好又如何?”谢琼韫道,“她身份低贱,注定没有好人家愿意娶她过门。况且,你当外面的人眼瞎,看不穿她的心机手段吗?不过卖谢家一个面子罢了。”
“且看着罢,得知她真实身份后,还愿与她真心交游的,定是四品以下的人家,高枝攀不了,便找她这等不上不下的。”
“那……”吟月道,“郑贵妃愿替她说话,难道还想撮合她和宁王世子不成?”
“郑氏乃商贾,自来荤素不忌,什么人都可以来往,不过谢琼絮真要嫁给宁王世子,顶多,做个侧夫人。”
吟月掩口嘲笑:“当大家闺秀这么多年,最后只能做了妾,真是贻笑大方!”
谢琼韫请过安,看过了谢二老爷,准备会自己的馨兰院,路过谢允伯书房时,却几只大箱子被搬了出来,箱盖翻开。
“这是在干什么?”
有下人道:“公爷书房漏雨了,韩管家怕房里的东西发霉,趁着日头大,着我们把东西搬出来晒一晒。”
谢琼韫点头,看奴仆往来,把箱子里的书放到一排排干净的桌案上晒。
她刚要走,旁边一只满满当当的木箱子被人绊了一下子,最顶上一个摇摇欲坠的卷轴掉出来,缓缓滚到她脚边。
捆扎的丝带松开,露出卷轴里一个美人的头像。
吟月蹲下拾起,被谢琼韫接了过去,缓缓展开。
画上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于大片艳丽妖娆的海棠花荫下,扶风而立,手执画扇,娇俏一笑,一朵重瓣海棠恰开在她发间,花愈艳则她愈雅,人比花娇,其风华绝代、人间绝色,乃她平生仅见。
连吟月都惊呼,捂着嘴偷偷道:“小姐!国公爷莫不是金屋藏娇?”
“不是。”
谢琼韫道,她的目光落在题字上,上书:
正安十九年春,谢氏来聘,妹文澜高寸许,将为人妇。余不舍,故绘小像留念。
芳永笔。
芳永……
金陵韩氏韩芳永。
韩文澜,谢老国公原配夫人。xiumb.com
谢琼韫手颤抖起来。
新科状元许澄宁的画像还在她的房中,那人只要褪去稚气,再长大一点,就与她手中这幅小像,是一张脸!
许秀春,许澄宁……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原来这就是谢容钰的秘密!
心中狂潮乱涌,幼时一段回忆不可抑制地涌现出来……
“娘,祖母为什么不高兴了?”
曹氏撇嘴:“听到别人提及先头那位夫人,不舒服了呗,你祖母是继室,哪个继室愿意听原配夫人的好话?”
“为什么?”
“她比不过人家先夫人,嫉妒呢。”
“祖母哪里比不过先夫人?”
“哪里都比不过。先夫人是金陵韩氏贵女,金陵韩氏是什么家族?往前推三百年,往后推三百年,都是响当当的。徐家算什么?往前三十年无人识,往后三十年还有人能记住就不错了。”
“这还只是家世的差距。要论人的差距,那就更大了。韩氏书香世家,工诗能画,堪称闺阁第一人,光论比才学你祖母就遥遥不可及了。论样貌,韩氏倾国倾城,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仙女儿。怎么比?谁敢比?怄死人算了。”
“比韫儿还要美吗?”
谢琼絮长得一般,她不以为意。
曹氏慈爱地将她搂进怀里。
“傻孩子,当然没你美,等我的韫儿长大了,谁能比得上!”
“我说比不过的,是你祖母。你年纪小,老人家的事你不知道。韩氏女进京之时,满城轰动,万人空巷,叹声连天,就跟仰望九天玄女似的,倾国殊姿,仙乎独立,谈吐生香。
“全京城的儿郎都在恨不相逢未嫁时,文人墨客写了一篇又一篇的文章,作了一首又一首的诗,记写韩氏贵女进京的盛况,娘小时候还读过呢……”
红颜若雪而易逝,留得住的不过是昙花一现的风光。
而如今枯落的枝桠上,又长出了新的花苞……
谢琼韫攥住掌心,止住自己的颤抖,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画轴卷起,丢回箱子里。
“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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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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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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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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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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