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小学兄在学舍吗?”一个学子问。
“在的,西首第五间便是了。”
学子敲开房门,喊了一句:“小学兄!外面有人找!”
书案前一个青灰色的身影抬起了头。
正如对他的称呼一样,“小学兄”还极年少,一派白面书生样,儒雅文弱,青嫩稚气,容貌如三春露水桃花般清丽可人,所谓“韶颜稚齿”,便是如此了。
“多谢相告,我这就去。”声音微微轻软,雌雄莫辨。
学子走了,许澄宁垂下眼睫,微微一笑,一双眼尾微上扬的杏眼眸色十分黑亮。
“意料之中。”
狼毫高高一抛,又准确落入笔筒中。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干净的儒生院服,院服宽大,他穿起来空落落的,行动间可见腰身纤细。
他慢悠悠地走出学舍,远远就瞧见一个粗短的身影在树下捶着手团团转。
那人一见他,连忙使劲挥挥招呼,许澄宁依旧负着手不疾不徐地走,对方似乎等不及,便快快跑过来。
汉子黑面胡茬乱生,看到许澄宁的样貌先是一愣,随即绽开满面笑容。
“小六!听说你考中案首了!恭喜恭喜!你可是咱村里头一个举人老爷,家里都高兴死了!”
“我娘惦记你过年没回家,你瞧,让我大老远给你捎花糕和鸡蛋!”
他举起一个竹篮,里面放着一个油纸包和两个红鸡蛋。
许澄宁接过篮子:“大婶有心了。”
许大郎搓着手嘿嘿笑:“哥哥这心里啊,真替你高兴!爹说了,咱老许家就数你出息,不像我,老实人没本事,好容易生了个儿子还没钱养……以后啊就得仰仗小六你了!”
他身上一股臭烘烘的酒肉味,许澄宁不由站远了两步,微微笑:“我观堂兄肥头大耳,伙食应是不错,怎会养不活孩子。”
许大郎苦着脸道:“真没骗你,你不是马上要去赶考了嘛,为了给你凑钱,家里过得可难了……”
“是吗?那多谢大伯了。”许澄宁伸出手,“拿来。”
许大郎一愣:“啥?”
“不是帮我筹钱了吗?拿来。”
“我、我、我……”许大郎支支吾吾半天,打个哈哈,“小六你,就爱拿哥哥开玩笑……”
“……弟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家里凑的那点子钱也入不得你的眼,哥哥这不是想嘛,先做点生意,挣了钱再给你。”
“小六,你在外头是不是还有营生在做?我听二婶说了,你这几年又读书又挣钱的,可辛苦了吧?瞧你,都累瘦了,脖颈子还没我胳膊粗,这哪行呢!要不这样,你把生意给我,安心读书,我来替你挣读书钱!放心,哥绝不贪你一个子儿,将来咱们兄弟一个当官,一个做生意,还愁不能挣大钱嘛!”
许大郎越想越激动得打摆子。
要不是前年小叔从二婶房里翻出几十两银子,他们都不知道原来二房这么有钱!二婶母女那几个蠢妇自然不可能弄到钱,那就只可能是这个六弟了。
许澄宁听他绕半天终于说到点子上,心里微微一笑。
“大伯父不是跟着黄老板做得挺好?”
许大郎立马道:“怎么可能?!黄老板那样的人,我爹怎么可能跟他混?早就散了!当年出了那样的事,爹几次要去理论,都被他打得下不来床,活计找不到,还落了一身病……”
他看许澄宁脸上已经没了笑,忙道:“小六,哥哥知道二叔没了你心里难过,不过我爹从来心里把你当亲儿子看,将来有什么事我爹和大哥我,一定替你做主!”
他拍着胸脯保证,许澄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把他看得直冒细汗,才叹道:“家里难,我也明白,钱就不必给我了。”
“那生意……”
许澄宁道:“堂兄急什么,我马上要进京赶考,手里的买卖、账册、货源、主顾一时半会儿交代不完,不妨等我考完回来再细谈。此次科举,我必能中个进士,届时授了官,生意自然不能沾手了,总归是要交给家里人的。”
许大郎龇出两颗大牙笑了,却又听许澄宁道:“不过,你和大伯不行。”
“为什么?”
许大郎收了笑,立马变得凶巴巴的。
“大堂兄息怒,”许澄宁脸上半点看不出讨饶的样子,“我也是听人说大堂兄酗酒又嗜赌,前两年还差点在赌坊被割了手指头,如此我哪敢把生意给你们做?”
许大郎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也是被人诓了才赌了那么一回,之后可半点没再沾手了!”
“真的?”
“真的!”wWW.ΧìǔΜЬ.CǒΜ
许澄宁叹了口气,露出为难的神色:“大堂兄别怪我多心,这外边人眼浅,看人只重衣衫,将来我为官,衣衫鞋袜、屋宅铺子都得挑体面的来,多的是花销的地方,我也是好容易才有了进项,哪敢随便找人接手呢?你还是在家种地吧,外边有二哥帮我就够了。”
“老二?!你什么时候跟他混到一起了?”
“小半年前啊,我这边买卖出了事,我忙乡试抽不开身,还是二哥帮我排忧解难,他没告诉你吗?”许澄宁眨巴着眼,不顾许大郎脸色赞道,“多亏二哥生财有道,才没砸了生意,大家都夸他会做买卖,三婶也关照我娘几个良多……我打算之后营生就让他来做,我与他定好了,他三我五,剩下二成便留给家里分一分。”
二哥,大堂兄,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许家上一辈总共五个兄弟,除许澄宁的爹这一房外,其他都住一块,家里大事小事全部由大伯做主,钱银也都是大房收着。许大郎理所当然地觉得许澄宁的生意得由他们来接手,没想到,三房居然早早就勾搭上了小六,还撺掇他说好了分红!
许大郎怒道:“六弟!你被他骗了!自家人帮衬自家人,还要什么分红!老二最是个会耍心眼的,现在他就敢要三成利,以后肯定会让你一文钱都拿不到!傻弟弟啊,你怎么可以信他呢!”
许澄宁露出些许茫然无措,转而抬高了下巴:“我堂堂一个举人,他能骗得了我?二哥说的果然没错,大哥你就是想吞了我的银钱,小时候数你打我最狠,怎可能会对我好了?”
果然是老二在挑拨离间!许大郎牙咬得咔咔作响,嘴里一个劲地赔不是,顺带给老二上眼药。
“当年都是大哥不对,都是大哥不好!可、可是老二也打你啊,你忘了,你这条胳膊被踹断过,就是他干的!”
“二哥与我赔罪了,他说他很后悔,当年不懂事跟着你欺负我,但每次事后都很自责,甩自己巴掌赎罪。”
许大郎一听,立马左右开弓啪啪地扇起自己脸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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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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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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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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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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