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他抬眼望去,是火锅店里的光头老板。
“老板,这是我几个好哥们,今天特意来找我玩。”孙臣凡笑着打了个招呼。
光头老板个性直爽,一屁股坐在杨森奚身边,他摸出烟盒,给几人一人散了根烟。
“小兄弟们都会抽吧,看你们这样,也不像不会抽的人。”
接过他手里的烟,杨森奚笑着搭腔:“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还能收到ls主动散给我的烟。”
“害,”光头老板挥挥手,笑眯眯地摸摸自己的光头,“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咱别提了,要是我以前那个校长知道他的老师一辞了职就跑去纹了大花臂,肯定得给他气死,当老师不是我的追求,当火锅店老板才爽。”
天气炎热,光头老板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他说话的时候,右胳膊上的花臂和便利店老板盛爽的左青龙右白虎一样,活灵活现。
视线从他的花臂上移开,沈津言主动问道:“那老板以前是教哪所学校的?”
“我啊,我以前是教沐清一小的,就是可以直升沐清中学的那所小学。沐清本地人都知道,这小学师资力量好,中学和高中也是杠杠的,能进入小学,差不多就是半只脚踏进好高中了。”
大概是话匣子被打开,光头老板一边说,一边拿了瓶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一杯,他咂吧两下嘴,又打了个酒嗝。
“老孙,怎么,难道你这哥几个,也想转学要沐清来?”
孙臣凡摆摆手:“哪能啊,我这哥几个是祁南的,祁南一高知道吧?也有名气的。”
“祁南一高啊?那也不错,听说里面的师资也不错,当年我大学毕业,要不是听我家那个老头留在本地,我可能也会被安排到祁南去呢。”
拿过桌上的啤酒,沈津言起身,替老板倒了一杯酒:“老板,不瞒你说,我们这次来,除了跟老孙叙叙旧,还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跟我打听个人?打听谁?”光头老板诧异问道。
收到沈津言的眼神示意,孙臣凡起身移到老板身边,和杨森奚一左一右把老板包抄,他摸摸老板的光头,嘿嘿一笑:“打听一个姑娘。”
“你们跟我打听姑娘?”
老板瞪大眼睛,视线落在几人身上移来移去,面前这几个,个个都比他帅上百倍,尤其是对面那个,碎发下的黑眸看着冷冷淡淡,可模样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帅上几分。
“你们没找错人吧?”老板不敢置信。
轻笑了声,杨森奚拿出手机,点开沈津言发给他的照片,递到老板面前。
“老板,这姑娘,有印象吗?”
仔细盯着照片瞅了半天,老板突地一拍脑袋,光溜溜的脑袋在灯火下,像颗卤蛋似的闪闪发光。
“这姑娘叫宁伊吧?你们打听这姑娘干什么?”
“老板有印象?我们不干什么,就是好奇想了解了解。”周庄浩顺势追问。
“这姑娘我可有印象了,当年在学校里,就这姑娘的模样最好看,白白净净的,看着贼可人。我记得那会我上他们班的体育课,班上的女生好像都不愿意跟她玩,这丫头每次都一个人蹲在操场旁边的草地上,拔草玩。有时候我看她可怜,就过去陪她聊聊,不过这丫头嘴也硬,不管你怎么问,她总是一个字都不说。”
把夹在耳后的香烟塞进嘴里,光头老板拨动火机点燃,大概是又想起什么,继续说道:“这丫头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不过成绩一向不错,长的又可人,老师们都挺喜欢她的。我平时在校园里碰到她,也挺有礼貌,还会跟我鞠躬呢。”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既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平常又老是一个人,那个年纪的孩子,谁的身边没几个好朋友,偏偏就她没有。”
“那时候她的班主任跟我关系挺不错,每次提到这丫头的时候,班主任总是唉声叹气的,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丫头心里藏着事呢,就是嘴巴太硬,什么都不肯说,班主任老跟我念叨,这样下去真怕这孩子会出事。”
耳侧突然传来酒瓶子落在桌上的脆响,光头老板抬眼望去,是沈津言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蕴在他黑眸里的情绪,是难以言说的慌张。
“后来,她是不是出事了?”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是破天荒的颤。
叹了口气,对准烟灰缸弹掉指尖里的烟灰,光头老板点头:“嗯,后来是出事了。”
“记得是六年级的时候吧,那会我正好下课,路过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她急匆匆走出来拉住我,让我送她去医院看看,说是有学生被送到医院里了。”
“我一听就赶紧带她去医院,一到病房里,就看到这丫头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小小一个人,小脸煞白,一点气色都没有,就大眼睛乌黑乌黑的眨着,看到我们进去了,还说了声老师好。”
“她亲戚看到我们,就把我们拉出病房,跟我们解释是这孩子生病了,要住几天院,等病好了就会去学校。”
“生病?宁伊生的是什么病?”杨森奚插嘴问道。
哪里是生病。
要说是真的生病,大概生的也是心病。
没有想到时至今日,竟又能想起这个丫头的眼睛,光头老板闭上眼睛缓了缓,又睁开眼继续进入脑中的回忆。
那天在医院里,和班主任一同走进病房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缠绕在宁伊左手臂上的厚厚绷带。
绷带很厚,大概整条胳膊都被缠上。
那么小的一个人,套着极其不合身的病号服,手臂上的绷带格外显眼。
她的父亲又是一脸痛苦到极致的神情,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宁伊肯定是做了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才六年级的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竟能把整条胳膊伤到如此地步。
刚想张嘴询问的时候,正对上她一双平淡如死水的乌黑眼睛,他又突然惊觉,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其他波澜,在这双眼睛里泛滥过。xiumb.com
当他和班主任被亲戚拉出病房,班主任又被亲戚拉到另一侧说悄悄话,他只能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病床上的小小人儿,和跪在她病床前的背影发呆。
直到离开医院,班主任才跟他解释。
“哎,宁伊的亲戚也没有跟我说太多,我估计是家庭问题。这些家长啊,不尊重婚姻的后果就是这样,多好一孩子,活生生给折磨成这样,那么小一个人就躺在那,看到我们进去,还乖乖地喊了声老师好,我差点没哭出来。”
就这样,从光头老板断断续续的讲述里,沈津言彻底了解完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切都说通了。
六年级的空白期,同桌闻到的异味,前桌看到的绷带,都有合理解释。
还有小巷子里的几个混蛋,连沈津言都被那一小片伤痕所震到,那几个混蛋大概也是被手臂上的伤痕震惊到,才让贺舒朝有机会把她从里面解救出来。
沉默片刻,光头老板被服务员急匆匆喊走,包间里,四人无一人发出声音。
菜肴还在热锅里继续沸腾,还有源源不断的白色雾气从锅中袅袅腾空,在眼前的缭绕烟雾里,沈津言似乎又看到她的眼睛。
一双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如水,无法被阳光温暖的,黑色眼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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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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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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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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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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