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包三冻九”,就是说这初春乍暖却还未真正带来温暖,如果不注意保温,那么被冻病甚至冻死都不算稀奇。
下邳城东北的圯桥东岸,王僧辩麾下的一队兵马正在巡哨,忽然,他们感觉自己手里的火把似乎在抖动,自远而近,一股马蹄声渐渐接近。
“魏军渡河!快报王都督!”
巡哨的校尉大喊道,似乎并不惊慌。
话音刚落,高敖曹一马当先,带着骑兵就已经冲到圯桥边上,准备过桥。
“退到拒马后面!”
这队巡哨的士兵乃是王僧辩麾下精兵,训练有素。很快他们就躲到之前就在桥这头设立的拒马桩后面,一些人从杂物堆里面找来格栅,几人为一组,将其立在几个拒马桩之间。
已经有人去叫援兵,很快后续部队就会赶到。
梁军各队之间,以格栅为阵,互相交替掩护,并不因为惊慌而胡乱射箭。
高敖曹也是没料到守卫圯桥的士兵操作如此熟练,如果骑兵继续突进,估计会损失惨重!
眼见突袭失去先机,他命骑兵下马分到一旁,让跟在后面的步卒打头阵!双方直接在圯桥上短兵相接厮杀起来。
梁军仗着有格栅与拒马组成的防线,将兵戈穿过格栅的孔洞去捅高敖曹麾下的士卒,后续兵马慢慢聚拢过来,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高敖曹派人组织敢死队,在混乱中将某些格栅推倒。结果梁军后撤一段后,马上又有人会将漏洞补上,反而是局部突入的魏军被杀得有些措手不及。
本来是好好的一场突袭,结果因为梁军这些细碎的操作,最后打成了一场阵地战,双方杀红了眼,不断有人因为桥面太过拥挤而掉入冰冷的沂水之中。
高敖曹眼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不甘心的鸣金收兵,悻悻退回下邳城。梁军亦是没有追击。
此战说不上什么损失巨大,当然,亦是也没有取得什么战果,倒是让高敖曹对梁军精锐的作战方式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梁军似乎并不擅长大兵团作战,但是在小范围局部作战中,往往某些战术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回想起陈庆之麾下白袍军也不过七千人而已,已经把北魏杀了个对穿,高敖曹似乎有了些领悟。
第二天,孙腾将高敖曹找来,因为李元忠等人此刻已经回到崆峒戍并不在下邳城内,所以见面的时候,高敖曹脸上就已然是阴沉的,将不耐烦直接摆在明处不加掩饰。
“高将军,你昨日攻打王僧辩似乎并不顺利呢。”
孙腾捏着自己的八字胡,慢悠悠的问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并未折损多少人马,却也任何功劳都没捞到。更重要的是,圯桥还是在王僧辩掌控之中,依旧掌控着渡河的主动权。
“梁军精于细枝末节,与之死斗,并不明智。”
高敖曹很明显不服气,却还是尊重基本事实的。
昨晚的战斗,孙腾也打听过了。你说王僧辩麾下兵马打得很精彩么?那也不是。但是对方麾下精兵,基本功很扎实这点毫无疑问。
用硬拼的方法跟对方去消耗兵力,这样很蠢。
“三日后,李元忠会带兵绕路,从王僧辩大军东面而来。到时候,无论王僧辩是带兵迎击,还是困守大营,都是我们围歼他们的最好机会。
高将军既然说不想跟梁军纠结于细枝末节,那三日后,高将军应该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了吧。”
孙腾软中带硬,绵里藏针的说道。
你不是说梁军精于这些局部技战术么,那行,三日后我们打围歼战,到时候要是你还是搞不定,别怪事后吃不了兜着走。
“哼,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高敖曹冷哼道,他当然知道孙腾的意思。
如今高欢权威日重,大有一言堂的趋势。如果此战高敖曹发挥很烂,很显然现在坐镇任城的那位同样是姓高的人,会想各种办法收拢自己手里的兵权。
……
下邳城外梁军大营,昨夜算是小胜一局,击退了魏军的偷袭。虽然士气略有回升,但王僧辩却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这说明魏军的下一步行动已经箭在弦上,反攻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或许是今夜,或许是明天,主动权完全都在魏军手里。
王僧辩一时间真是恨极了萧续,这位皇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明明可以在郁州拖住魏军北线的兵马,结果他偏偏要坐海船逃之夭夭!
萧续的不战而逃,直接导致梁军北线战局坍塌,让魏军可以腾出手来几路大军合围下邳。一下子让魏军的机动兵力多了不少。
可是萧续是皇子,自己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跑建康去把这家伙捅一刀?
“唉!”
王僧辩在帅帐内叹了口气,萧绎对自己给予厚望,可是现在想来,当初自己接受任命的时候,似乎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王都督,中枢军令!”
一个传令兵拿着圣旨,小心翼翼的递给王僧辩,营帐外还有朝廷的使者,这位使者竟然是当初陪同萧纶在召陵王府的傅岐!
王僧辩见过傅岐,一时间心中感慨,萧衍对于宗室的溺爱,真是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前面萧纶还在“关禁闭”,这都没过多久,就彻底解除了制裁,连带王府要员也一同逃出生天。
顺便接了优差,方便“洗白”。可以想象的是,这次送完信以后回去,傅岐应该就能官复原职了。
“王都督有礼了。”
傅岐走进来对王僧辩恭敬行了一礼,对于这位在前线奋战的统帅,哪怕傅岐认为对方资历确实不够,也不应该抹杀其功劳苦劳。
王僧辩还礼,并未打开圣旨,而是疑惑的问道:“傅长史,中枢这是有什么安排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起这事,傅岐心中就阵阵叫苦。
“确实如此,有重大安排,具体来说就是……羊侃将军接替大都督一职,负责统筹对魏国作战,而王将军则是副手,依然率领本部人马无须调动。”
这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上意思只有一个:你被降职了!
王僧辩一脸苦笑,这个大都督他当得已经很累了,谁爱当谁当这个无妨,但是羊侃乃是北投来的,何以会被委以重任?
大概是看出他心中的疑惑,傅岐解释道:“羊将军在青徐长大,对那里的山川地理异常熟悉,并且在魏军中当过将军,也与之战斗过。羊将军接替都督一职,在下认为是合适的。”
傅岐心中感慨,萧衍总算还没昏头到姥姥家,不管任命萧绎还是羊侃,都比之前的操作稳太多了。要是前面能像现在这样,何以落得如此田地?
王僧辩面色稍缓,转身去桌案边拿出印信,交给傅岐道:“请傅长史亲自交给羊将军。”
“呃……”
傅岐看到王僧辩这么上道,都有些不好意思打击他了。可是朝廷的公务是必须要执行的,这不能以任何私人感情作为借口推脱。再说,他跟王僧辩不过脸熟而已,也谈不上什么很深的交情。
“王将军,是这样的。羊都督命你立刻收拢兵马,悄悄南下退到下相一线,依托下相城组织防御,放弃攻打下邳城。他会让下相城的宇文泰配合你,如果宇文泰不配合,那么羊将军会将他军法从事。”琇書蛧
傅岐说完,王僧辩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还指望着羊侃带兵来下邳支援呢,不打下邳怎么反击呢?
撤?还能往哪撤?
“羊都督真这样说么?”
王僧辩一脸不可思议问道。
“除了圣旨外,在下这里还有一份羊都督的军令。”
傅岐也懒得跟王僧辩客套了,直接从袖口里面摸出一个封有火漆的竹筒,将其交给王僧辩。
气氛一时间沉闷下来。
王僧辩打开朝廷的所谓圣旨,上面没有过多复杂的客套,直接说让羊侃统帅两淮兵马,他王某人从都督变成副手,本部人马不变,但是已经不节制其他兵马。
换言之,之前他本来打算秋后算账让宇文泰吃不了兜着走的,现在可就做不到了。他现在只能管好自己麾下这一亩三分地。
羊侃给的军令也很简单,让他撤到下相,大军合兵一处固守防线。换言之,梁国现在不但将前期所占土地吐了出来,反而还丢了重镇北海郡!
“唉!”
王僧辩长叹一声。他三十多岁,正值壮年,正是要建功立业的好时机,结果可好,刚刚爬到高处,就有人把他硬生生的扯了下来。
不甘心么?那是一定的,只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知道了,傅长史可以回去禀告了。此番,应该是中枢让你帮羊都督参与处理军务吧。”王僧辩已经猜出来一个大概。
至于为什么是傅岐,原因很简单,傅岐是萧齐重臣傅琰的孙子,跟萧衍很有些香火情。现在傅岐又是萧纶的心腹,萧衍也不想把自己这个儿子整得太惨,所以也要多提携一下傅岐。
你要说萧衍是个好人,那确实是的,对自家宗室溺爱,对文武大臣也比较客气讲究,有人情味。
但是他对梁国的普通百姓就很不好了!这一点王僧辩非常有体会。萧绎的便宜小舅子王琳,就是出身苦寒。王琳麾下的亲信,也都是三教九流之辈,每个人都有一段发苦发冷的儿时回忆。
那些全都是拜萧衍所赐。
“王将军保重,那在下回去复命了。”
傅岐对着王僧辩深深一拜,悄然离开的大营。
……
得知刘益守带兵前往下相支援,在麾下谋士的建议下,高欢下令分出一部分兵马继续东进,并沿着沂水布置。
他们的打算,就是将战线东移,将梁军主力,包括刘益守麾下兵马,包围于下相到僮县这一段狭小的区域内。
等歼灭了梁军在淮北的主力,然后再以下邳城为根基,向西夺取彭城!缺少主力增援的彭城,到时候无非是一块砧板上的肥肉而已,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段荣段韶父子,已经带着高欢本部嫡系人马,运动到了武原城东南的良城,准备穿插到下相城的东面,对慢慢集中于下相的梁军进行包围。
他们可以这么做,梁军却不能分兵去抵抗。因为现在魏军的兵力都已经腾出手来彼此间可以互相支援了。而本被给予厚望的刘益守,却带着一万“精兵”在睢水边上游荡,走路比爬得还慢。
后发先至的羊侃都已经带着三千禁军到了下相,他却还没到。
高欢麾下的谋士们分析,刘益守毕竟是客居在梁国,实际上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萧衍的死活,梁国的兴亡反而不重要。所以有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这天午后,任城府衙后院的卧房里,传来男人和女人深沉喘息的靡靡之音,很久之后才停下来。
发泄了一番之后,高欢这才缓缓穿上衣服,抚摸着床上女人的秀发。
“想当年,我本欲娶你为妻,结果你母亲看不上我,认为我会没出息,随后便将你嫁与他人,唉。”
高欢深沉一叹,想起过往的事情,心中一阵唏嘘,比吃了绿头苍蝇还难受。
床上的女子名叫韩智辉,曾经的“铁哥们”韩轨的亲妹妹,很年轻的时候就跟高欢认识,并且两人有一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是韩母却棒打鸳鸯,高欢眼看要到手的妹子飞了,别提心中多难受,最后潦倒度日的时候遇到娄昭君才发家。
后来韩智辉的丈夫去世,高欢听说后就立马将其收入房中,连带韩轨也投靠过来,这件事办完的时候,正是他在邺城大展宏图之时。
所以高欢一直都坚信“大丈夫何患无妻”这句话。只要有功业,要什么女人没有?
曾经失去的,一样可以拿回来!
这次出征,高欢就让韩智辉跟在身边伺候着,名义上是跟着兄长韩轨一起,但实际上是干嘛的,只能说懂的都懂。
旧情人的味道,品尝起来那是跟普通美人完全不同的。
那里头不仅有不同于娄昭君的女人风情,更是有着过往五味杂陈的回忆。一时间高欢也有些惆怅,莫欺少年穷,说的大概就是自己吧。
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司马子如的声音:“丞相,有紧急军情!”
“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
战局异常的顺利,让高欢的架子也慢慢端起来了。今天就是他跟老情人温存的日子,谁也不能打扰。
“丞相,军情如火,实在是不能耽搁。”
门外司马子如的声音相当急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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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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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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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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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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