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陂在周边地势最低处挖坑引入许多活水作为源头,其中一部分为大别山水系之山溪水,称之为“山源河”,另一部分引入淠河水系,称之为“淠源河”。
因为整体呈现南高北低“反向”格局(中国地势向来是南低北高),因此北面、东面、西面都修筑有河堤,只是因为南北朝战乱频频,这里已经年久失修。
说到底,灌溉工程能够一直维持需要两个必要条件:
第一个是某个国家需要能够长久控制此地,免得肥肉落到敌人手里得不偿失。第二個则是国家有财力和进取心,不会任由着摆烂,把钱都拿去享受了。
很明显,南北朝的时候,处于南北交界处的寿阳,几度易手,乃是双方都拼命争夺的战略要地与前线战场。无论是北魏或者南朝的宋、齐、梁,都没有修整芍陂的心思。
简单说来,就是主观上摆烂。
几度折腾下来,这里的占地已经比孙叔敖初建时少了一半。减少的那部分,数百年时间里被陆续围湖造田,成为寿阳的主要粮产区之一。
春节刚过没多久,刘益守就带着几个手下驾车来到芍陂周边巡视。此时正是候鸟北归的时节,芍陂那烟波浩渺的水面上,随处可见四处捕鱼的丹顶鹤,它们在这里栖息一阵子后就会飞往山东。
河岸边,刘益守指着远处的水面对身边人感慨道:“当年楚国不得已迁都寿阳,国势倾颓。楚庄王命孙叔敖为令尹修芍陂,沃野千里,从此奠定楚国霸业根基。
楚庄王重用孙叔敖,成就了一番王图霸业。古人如此英武睿智,当为我等榜样。”
当丈夫当如是,这个可以有,成功人士的说法。
我必取而代之,这个最好别说,自带诅咒。
刘益守的表达算是很含蓄了。
“主公占据寿阳,又娶梁国公主,兵精粮足,虎踞寿阳俾睨天下。一旦前出,北可进击荥阳谋夺洛阳,南可尽收江北之地,威慑建康,必要时勤王清君侧。
此等风水宝地,自然是要好好经营一番的。”
陈元康不动声色的说道,脑门上差不多写了“谋反”二字,事实上,刘益守麾下的人,或许立场各有不同,但在造反这件事的看法上是出奇的一致。
没有人希望刘益守给哪个皇帝打工,因为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极为不利。刘益守当了皇帝,他们的利益才能最大化,生活才有奔头。
跟在刘益守身边担任亲卫的斛律羡悄悄的看了陈元康一眼,这位明显是酒色过度,斛律羡暗暗揣摩,自己一个似乎可以打十个这样的弱鸡。
但对方刚刚说的那番话,居然跟他老爹斛律金的说法出奇契合,不得不说,眼光很毒辣。
在将自己赶出家门之前,斛律金也是分析当今天下局势,认为尔朱荣残暴而无谋,败亡只是迟早。
而关中残破,连年干旱,民不聊生,又有诸多胡人部落为害一方,大战没有,小战每天都是。哪怕得到了,也要过几十年苦日子。若非走投无路,去关中乃是下下之策。
斛律金又说高欢联合河北世家在邺城举事,极有可能平定河北与山东等地,已有相当根基。若是尔朱荣败,不妨投靠高欢。
还说躲在淮南的刘益守异军突起,手下人才济济,左右逢源,似乎是个不错的备选。
斛律金认为他跟长子斛律光跟着高欢就行了,至于这个“多余的”儿子斛律羡,跟着似乎也没什么用,挂帅用不到他,带兵也比不上自己的长子斛律光,纯粹是个摆设,地位也尴尬。
还不如去刘益守那边碰碰运气。
刘益守成功则直接赢麻了,失败了也无伤大雅,只要斛律羡不死,不还是有老爹和大哥可以投靠么?
想到这里,斛律羡拱手对刘益守说道:“在下善射,主公今日既然有雅兴,不如在下表演箭术,射一只鸟下来为主公助兴!”
新来了就是要表现,自幼就被持续毒打的斛律羡情商很高,很会看人眼色。
刘益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这位背着大弓的“射雕少年”一眼,摆了摆手道: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他念完四句,陈元康眼睛一亮,连忙拿炭笔记下。王伟因为“纳妾”绝色,最近被刘益守强制休假在家里造人,陈元康这才代替他跟在刘益守身边,感慨不虚此行。
而斛律羡虽然文化不高仅能识字,却也知道刘益守说的“擒贼擒王”,乃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还有四句。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我们来这里是来看看芍陂的情况怎么样,不是来打猎的。”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斛律羡面色讪讪拱手退后。刘益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箭术要勤加练习,有你表现的时候,不过不是现在,更不是射鸟。
宝刀不是用来砍柴的!”
刘益守回头看了看身边另一侧的阳休之,很是奇怪,这厮平日里骚话最多,句句经典,堪称是手下之中的“马屁王”。没可能说斛律羡这个新来的都知道拍马屁,他却一言不发的。
陈元康不拍马屁很好理解,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通过拍马屁在刘益守身边谋求更高的位置了,可是像斛律羡和阳休之他们,却不可能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同样的本事,肯定是会拍马屁的人爬得更高更快。
“阳休之,你觉得如何,我看你一直不说话。”
刘益守好奇问道。
“回主公,在下只是在心中唾骂,这南面的梁国也好,之前的宋、齐也好,都尽是些忘恩负义之辈。”
阳休之感慨的叹了口气,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一边说还一边惋惜摇头,看得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何以见得?”
刘益守迷惑不解的问道。
阳休之解释道:“孙叔敖修芍陂,造福寿阳周边数百年,提供粮秣无数。以前有没有修祠堂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们转了一圈似乎也没看到。
这宋、齐、梁安享芍陂带来的水利之便百年多,竟然无一人饮水思源,给孙叔敖修祠堂缅怀。我说这些人是忘恩负义之辈,过分么?”
好像确实不过分。
众人都忍不住点头,不得不说,阳休之这个切入点还挺骚的,应该很对刘益守的胃口。
“往者不可谏,过去那些事情,说了也没意思。”
刘益守摆了摆手,不想纠结这个话题,他并不需要靠贬低前人来提高自己的威望。
“主公,在下刚才就在想。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亡羊补牢,拨乱反正亦是不晚。那些前人们不知道饮水思源,那是他们过错,但是我们不能和他们一样忘恩负义。
不若主公下令修整芍陂,然后在南面高地上建孙叔敖的祠堂,让后人都能缅怀孙叔敖,代代相传。只要在修建者的名字最后添加上主公就可以了。”
绕了半天圈子,阳休之终于发大招,说出了自己的终极目的。
花钱少,办事多,影响大,流芳百世!
斛律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回合他算是输到姥姥家了!
以前他挨打的时候,哪怕不疼也要在地上打滚,表情真切,堪称是演技精湛了。没想到在眼前这位面前,根本不够看啊!
像射雕卖弄技术的行为,完全被阳休之的高端马屁给碾压了!搞得自己跟个小丑一样!
斛律羡这才深深理解老爹斛律金所说的“人才济济”是什么意思。连拍马屁都有高端局,看来小日子也没那么好混啊!
果然,这个世界好残酷啊,哪里都没有躺着吃饭的世外桃源。
“修孙叔敖祠堂这件事,你来办好了。不过呢,记得不要写我的名字,这芍陂又不是我修的。”
刘益守微笑着对阳休之说道。
像是九千岁建生祠什么的,最讨厌了!
阳休之一愣,自己这个马屁应该毫无破绽啊,为什么自家主公的表情有些微妙呢?来不及多想,他拱手拜谢道:“属下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看到阳休之这种马屁王都吃瘪,斛律羡对刘益守这个人有了更深的认识,甚至是多了些畏惧。
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又显得文文静静的,但好像……很有力量,是那种内在的力量,并不会被手下随意牵着鼻子走。
“长猷(陈元康表字)啊,我说你来记一下。”
“主公请讲。”
陈元康也收起玩笑的神色,肃然开口道。
“第一个,将上次随我们一起来的其他淮南乡民,迁徙到芍陂周边,至于数量嘛,跟现在当地人户口数目差不多就行了。有竞争才有动力嘛,都是寿阳本地人,难免有地头蛇的心思,与我们为难。”
刘益守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种驱虎吞狼的小套路,陈元康自己都准备说的,没想到刘益守早就有想法了。他拱手道:“这是自然,主公所言极是。”
“第二个嘛,派人在乡间询问一下,他们对使用芍陂灌溉有什么想法,把他们的意见收集一下。你没事写个条令出来,这芍陂所灌溉的区域甚广,若是无序用水,多少水也是不够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等条令写出来了,派人到乡间宣讲,然后在孙叔敖的祠堂前在巨石上把条令刻下来立碑!这就是我们入主寿阳以来的第一条规矩。”
阳休之点了个炉子,刘益守居然能就着炉火架起锅自己煮面,陈元康也有些惊讶。从政务的水平上说,刘益守也很有几把刷子啊!
来拜孙叔敖的人,就是在拜门前的石碑条令。遵守石碑上的条令,就是遵守刘益守在寿阳立下的规矩。
遵守规矩,就等于是有效的统治了一块地方。
以芍陂为切入点统合寿阳的资源,饶是陈元康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也不得不佩服刘益守的眼光。
他不知道的是,寿阳周边,在后世提供了全国三百分之一的产粮,看起来好像不多,但是把东三省产粮基地的量除掉,这个比例就会急剧攀升了!
无粮不稳,只有从最基础的地方切入,才能保证自己在寿阳立足。
“第三个嘛,设立一个芍陂官的职务,负责组织每年对芍陂进行修整。下面的记好,从当地户口中,五丁抽一,编练成军。这支军队,也不需要打仗,只负责平日里修整芍陂。农忙时务农,农闲时组织起来军训。
洪灾来的时候抗洪,旱灾来的时候抗旱,再就是修筑巩固芍陂的堤坝。”
这个……似乎是别有目的啊!
在场没有傻子,一听“编练成军”四个字,汗毛都倒竖起来了。这种藏兵于民的举动,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摆脱掉了世家大户的私军制约!
而且,对萧衍也有个交代,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我并没有组建新军,我只是把乡民组织起来抗洪抗旱而已,毕竟寿阳南面那么大个池塘对吧?
“好的主公,卑职記下来了。”
“嗯,再轉一圈,今晚在乡民那边过夜,明天我们就返回寿阳。”琇書網
刘益守摆了摆手,芍陂比他想象得大了太多,几乎都有一个小县那么大了。难怪楚国定都寿阳後,就靠着芍陂灌溉四周得到的粮草,北上争霸!
……
南济阴郡,竹邑城的一间小院落内,陈庆之坐在书房的桌案前,他麾下几个副将,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端坐着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乱臣贼子!”
陈庆之恨恨的将一封书信拍到桌案上,已经是气到极点。
“都督,末将知道您很生气……但是,萧正德这个混球,天子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您就是生气,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张马脸的马佛念十分纠结,自家主帅就是个死脑筋,保皇党。连皇帝自己都不把萧正德当回事,伱这么激动有意思么?
陈庆之面前这封信是刘益守送来的,上面说萧正德邀请自己入建康“勤王”,然后附上萧正德信件的抄录。
陈庆之是不是真的愤怒,马佛念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对此是无感的,更别说带兵入建康“勤王”这种事情了。
萧衍对于宗室已经到了溺爱的程度,甚至已经是毫无是非观念了。現在刘益守抄了一封信过来,萧正德到时候大可以说刘益守在污蔑他,为之奈何?
“都督,此事只怕最后会不了了之。倒是刘益守为什么会把这封信送来,值得推敲一番。”
马佛念说完就当自己是哑巴,等着陈庆之回话。
“刘益守,想夺南济阴郡!他想要彭城!”
陈庆之微微皱眉说道。
有白袍军在,刘益守无法碰到飞地彭城,白袍军走了,南济阴郡兵力空虚,对方想必能如愿以偿。
是进还是退,陈庆之也有些犹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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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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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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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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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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