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廊庑下,两三个婢女手心里托着一应秞白透亮的瓷盏玉匜,静静候在桃木四扇围屏前。
“倾禾。”
才醒来,谢绾妤的声音酥酥软软的,她掀开床帘子,轻声唤着。
胳膊将玉枕下的字条带出,谢绾妤楞了楞,打着疑问捡起地上的纸条。
纸条是谢允泽留下的,单薄的纸条上,也只是简单的一句,“知梦,阿兄尚有敌寇未除,吾不在,愿吾妹珍重!”
阿兄总是喜欢唤着她的乳名,这习惯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改。
听到小姐的动静,倾禾一面应着,一面引着婢女服侍小姐洗漱。
漱过口后,谢绾妤心不在焉地由着身后的婢女梳着发,许氏惊天的嗓音吓得她不自主地颤了一颤,发梳也扯着她的发,只听见微弱的一声撕拉声。
婢女手抖动着,慌忙将白玉花卉纹梳子收起,求着小姐恕罪。
“没事,没事。”
谢绾妤一只修长又不失丰润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婢女的手,柔声道,“不打紧的。”
倾禾也笑着附和着,“又不是头一天服侍小姐,这么紧张干嘛?小姐何时怪罪我们。”
门外的许氏大概是敲的有些烦了,“谢绾妤,你这死丫头,快出来!”
倾禾也有些烦闷,神色恹恹地说,“小姐,这个许姨娘真是有完没完了,一大清早的,又是要干什么啊?”
谢绾妤捏着纸条,深吸一口气,心也提到嗓子眼处。
难道,他真的退婚了?琇書網
才踏出寝殿,一盆冷水便迎面泼在谢绾妤的脸上。
身后的婢女吓得往后退了退,门外忙着干活的那些个丫鬟小厮,手里的活倒都没有了般,静静地看着。
“贱人,倚仗着你哥哥便肆无忌惮了吗?谁准许你去我的房间,谁准许你翻动我的东西了?”
许氏架手叉腰,从前爹爹眼中那个贤良淑德的许氏,如今彻底改头换面,一副毒妇的模样。
栽赃陷害之事,许氏干得早已输数不清了。
前世,这一盆冷水浇下来的时候,随即便被许氏托进了柴房,说是面壁思过。
谢绾妤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只是,那都是前世了,今世是不可能再叫你陷害了,更不能叫你遂心如意了。
谢绾妤抬起手,手背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水珠,倾禾满心怨气却也不敢发,只是拽着锦舟姑姑的衣袖,求姑姑想想办法。
谢绾妤大跨一步,抢过许氏手中的木盆,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一刻,谢绾妤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是要置许氏于死地的念头。
可那毕竟还是爹爹的侧室啊!
谢书窈赶来的时候,穿着淡蓝海棠花纹对襟月华裙,瞧着眼前这般模样,也是楞了一楞,
直到那木盆落地才恍过神,拉着许氏,“娘,你这是干嘛?”
许氏的食指狠狠按在谢书窈的太阳穴,泛白的指甲下深陷进一片红色,咬着牙齿恶声恶气地说道,“死丫头,娘这是在帮你。”
“现如今,她害死了你爹,连着千岁爷都不要她了,留着这样的祸害在我们谢府干嘛?来克死你娘亲我吗?来诋毁你的名声吗?”
许氏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清楚,恰如其分地打在谢绾妤的身上。
不要我了?
所以,他才没有再来过?
所以,我的赌注,输了?
谢绾妤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是跌落至深渊,只那一瞬间,喉咙忽而哽的生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逼回。
眼看,许氏扬起的巴掌便要落到谢书窈脸上,谢绾妤紧蹙着眉头,挡在谢书窈跟前,拉着谢书窈的手,将她拽到身后护着。
谢绾妤以为,那一巴掌会落在她的脸上。
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那一巴掌迟迟未曾落下。
只听见,那个她翘首以盼的声音。
“本王倒是来得不巧了?”
应淮序手中的剑鞘抵住许氏的手腕,微侧头瞥了一眼谢绾妤,又转过去看着许氏。
他今日仍旧是穿着宫装,只是不再是那一袭艳红。
“耽误了许夫人教训本王的——王妃了?”
应淮序将手中抵住许氏手腕的剑凶戾地抛掷地上,阴鸷的眼神上下扫过许氏,又转向一旁的言川。
言川稍稍点头,便利索地走到谢绾妤身旁,将手中的浅云色的大氅捧在双臂上,“谢小姐,天寒,莫要再冻坏了身子。”
倾禾忧心谢绾妤的身子,小姐身子本就是不好,前些日子就已经病倒,可不能再受了风寒,紧赶着解下谢绾妤湿漉漉的大氅,换上崭新的大氅。
“王妃?”
许氏小声嘀咕着,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人,随即便笑意盈盈,“哪里,哪里,千岁这是哪里的话!”
许氏是听出了应淮序话中的意思,原是陛下未曾改变主意,她赶忙笑呵呵地向应淮序解释,眼睛又一次恶狠狠地瞥了一眼王婆婆。
心里嘀咕着些什么。
“是吗?倒是本王看错了?”
“那这一身水作何解释?方才那一巴掌又是要打谁呢?”
应淮序从腰间掏出一块褐色的手帕,扔在许氏的脚底下。
许氏全身上下都颤抖着,慌张地跪在地上,乞求应淮序恕罪。
“娘!”
谢绾妤清楚地听见谢书窈叹了一口气,她跨过门槛,跟在许氏身后,跪在地上,“千岁,我娘与爹爹素来恩爱,如今爹爹不明所以便走了,娘也是思念所致,得了失心疯,还望王爷——”
谢书窈顿了顿,膝盖稍稍一挪,“王妃,放过我娘!”
谢绾妤只是恨许氏,倒从未迁怒她的二姐姐,“二姐姐——”
“嗯?本王何时说过,要怪罪于你们了?”
应淮序蹙眉,轻轻地咳了一声,“本王不过是来瞧瞧这未来的燕王妃,顺便,提前告知你们,静候圣上旨意罢了。”
“只不过,本王还得劳烦许夫人一件事。”
许氏跪在地上,巴巴地说,“王爷的事,就是我许氏的事。”
“谁将水泼到王妃身上的,本王可以不过问,但那双手,还得劳烦许夫人杖打二十。”
“杖打二十?”
许氏的手瞬间便软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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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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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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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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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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