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当她发过来让他等一会的消息时,他是不愿的。
他当时坐在车上,他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过于秾丽的脸上皱了下眉,便不耐地将手机扔在了旁边的车座上。
他以手掩唇,看了看窗外泼墨般的夜色。
商场一楼很多门店都关了,只有走道上的照明灯亮着,很快他便看见商场门口缓缓走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绿色的裙摆,像萤火虫点亮人间夜幕。
他第一时间,是别开眼。
可当意识到什么,他像宝石般的绚丽瞳孔陡然一缩。
他用牙齿咬了下拳头底下的唇,因为沉思而眼皮垂下,像珠光打落的珍珠扇贝。
她身上有他的气质。
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便认出了是她。
他那颗烦躁的心,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程槙想了想,便下了车,无声地站在那等待着。
他没有看见过她摘掉墨镜的样子。
而现在,是第一次见。
程槙眼睑在浓稠的夜色下,轻微地动了动。
这些天里,他突然很好奇她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可当她真的换去一身男装,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
他却有点开始不知所措了。
陌生却眉眼姣好的女人穿着条浅绿色的长裙,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对他嫣然一笑。
“少爷。”
看惯了她平时穿着西装制服,和金色男式头发的模样。而如今,不同于平时的干练清秀,她身材很好,也不再束缚自己那点肉,修身的长裙显得她胸大腰细,一头黑色的长发乖顺地垂落在肩上。
她在夜晚里以改头换面的模样施施然地朝他走过来。
由于她的靠近,随之而来的,她身上的香味也随着晚风,漂浮到了他的身前,只要稍一呼吸,便可将其嗅入鼻腔。
程槙只觉血液滚烫,就连刚刚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心脏也因此变得烦躁不宁,唯恐又清晰嗅到她的香味,他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攥紧手指,抿着唇,不作声地偏过了脸。
可目光刚移开一秒,他又忍不住,朝她看去。
他被她突然的长发发型吸引住了。
看惯了她的短发,她突然以长发现身,他不仅觉得新奇,却又觉得格外地衬她。
本来只想看一眼的。
他眼神傲娇又纠结,没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她现在的头发又长又软,比起她那干练的短发,披着黑色的长发,女性特质要浓一些,以至于她那双眼看人的时候,眼睛像温柔的池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溺死在里头。
他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的唇上,涂了口红的嘴唇看起来很柔软,娇嫩欲滴,红唇轻启,仿佛会吐出甜腻的花香。
他又看向了她那过于细白的脖颈。
目光又下移,最后定格在了她平时很平坦的地方。
而现在才知道,原来此处像山川屹立,像长熟的果实挂在枝头。www.xiumb.com
由于太过沉甸甸,以至于让人不由担忧会不会坠下来。
程槙精致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点费解的神情,最后意识到什么,他立刻偏过了脸,眉头紧蹙,看起来很焦躁不耐烦,可脸颊却一片通红,都要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
“少爷,你怎么了?”
就连她的音色,也跟以前格外的不同,偏软偏甜。
她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程槙就觉得自己的耳根烫得都快烧起来了。
他突然觉得今晚原来是这么的热,热到他恨不得回到车上吹空调。
他忍不住攥紧手,他语气不大好,“没事。”
可能是害羞,他说完用贝齿咬了下唇,回过头发现又不小心跟她对视了,又匆匆忙忙地偏过脸去。
见他恹恹地垂眼,眉也紧皱着,姜茶茶实在搞不明状态。
他好像不太欢迎她。
可是,人也是他叫的。
她有点搞不懂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她不敢回头看身后的冷漠男人。
她跟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被拉住的病弱少年身体微僵。
他看见她披落在肩上的柔软长发正随着晚风荡漾出温柔的弧度。
他在僵持了几秒,最后还是跟她一起上了车。
车门一关,她就坐在身旁,封闭的空间,没了空气流通,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也突然更浓了。
她身上的香味就像烟雾,一缕缕地缠绕在他的身上,程槙深深拧眉,只觉得口干舌燥,越来越烦躁。
除此之外……
摘除了墨镜之后,她身上的那种熟悉感也因此而更浓了。
总觉得她很熟悉。
可每次当他想去脑海里去深思去细究,可是每每刚浮出来的一丁点线索,总会无缘无故地被斩断而因此夭折。
程槙华丽精致的眼睛陡然流露出了一抹戾气。
他将胳膊撑在车窗边缘,又用微微弯曲的拳头掩唇,他眸里的暗色在诡异地翻涌。
正当他烦得心脏窒闷的时候。
突然,旁边的车窗玻璃有节奏地震动了几下。
有人站在车外,敲了两下车窗。
这人敲得很轻,听起来平静,却又能感到几分冷漠。
边纪琛本来是打算继续站在无人的商场门口,继续倚靠在那等待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道绿色的身影像鬼影般一直在他的脑中缠着他,无论他怎么驱逐,都驱赶不掉。
于是,他便来了。
顺从自己的本心。
程槙恹恹地抬起眼,待看到身外的人影,眸光却凝了凝。
作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自然是认识边纪琛的。
不仅认识,还对他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姜茶茶新转学到了圣樱。
想起小时候那个在医院里哄骗他从那间灰暗恐怖的病房里走出来的小女孩,想起她送给自己吃的糖,想起她在圣诞夜百货商店给自己挑选的那条白色围巾,想起她跟自己童言无忌的诺言。
想到这些关在心里珍贵小匣子里的回忆,重新与她相遇的惊喜,他暗喜,羞涩,又敏感自卑,他在阴暗的角落里,一时欢喜又一时犹豫,像把自己的心丢了似的。
最后,他怀揣着颗羞涩敏感的心,鼓起勇气去靠近她。
“程槙,你不会是喜欢我吧?”伴随着少女刺耳的笑声,以及她看他时傲慢又不屑的眼神,生生地撕碎了他对记忆里那个穿着红色羽绒服小女孩的幻想。
连同他那颗将期待揣得满满填满的心,也一同埋葬在了数年前那个冰冷圣诞夜。
她和一群人羞辱了他将他的骄傲踩碎之后,那个曾经被他认为全世界最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于是变得面目丑陋而可憎。
她站在那轻扫了他一眼,便嗤了一声,用手甩了下自己那柔软漂亮的卷发,便踩着高跟鞋,像刚逗了路边的一只脏兮兮的野猫后,便扬长而去。
其实当时他好像也没那么狠她。
他只是很失望。
失望曾经会在圣诞夜里用一双里面洒满了雪花亮晶晶的眼看他的小女孩,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样。
失望,但没有到达后面如此厌恶她恨她的地步。
他只是失望她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于是那晚的音乐室,他站了起来,裤脚吸饱了水,就连头发也被他们恶劣地用水泼湿了,湿发下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寒津津的光,又透着不可说的淡淡悲哀。
他抬头,像是受伤的孤鹤,眼尾微红,嘴唇苍白,他就在窗下孤独地抬首,仰望着月亮,看了很久很久。
后来有一天,他又看见了她。
明明该回避,再也不去与她接触的,跟她有关的事物,都该一刀两断,不再让先前珍珠般的回忆遭受到半点污染,使其蒙尘。
但是,当时他站在校园刚新建的教学楼下,见她跑过来笑得那么的开心,眉眼娇妩,那展开的笑颜,让天地一瞬间都失了颜色。
他一时间,竟然被她脸上鲜妍的笑容给吸引住了,看得出神。
意识拉回,意识到自己还对她还抱有余念,他垂落在腿边的手陡然发狠地攥紧,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冷漠地偏过了脸。
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笑得这般开心。
她好像就是能这么轻轻松松地玩弄他的心情。
她皱眉,他便要想她此刻正在忧心什么,心情好与不好,她咳嗽一声,他便要想她是不是生病了,身体是否安康。
就连她笑,都让他神思摇荡,搅碎了他原来所有伪装的自持与冷静,他的脑子不受控制的会想她在因什么而喜笑颜开。
程槙抿了抿唇,见她跑远,他这才从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最后还是没拉回自己的理智。
他跟了上去。
像蝴蝶,喜欢上了亮晶晶的东西。
蝴蝶爱上了地上无人捡拾无人怜爱的玻璃碎片。
破碎的玻璃,身上无一处不长满了锐利的棱角,可蝴蝶却不死心,偏要用自己的满腔喜爱日夜在围着它,守候着它,最后,蝴蝶接受不了他们这样疏离的感情。
碰不了,连最简单的拥抱也不曾拥有过。
心碎的蝴蝶决定此生孤勇一次,它忘记了自己美丽而脆弱的生命,偏要去触碰能刺伤它的心爱之人。
最后,美丽的蝴蝶被本就破碎的玻璃刺伤了翅膀,再也无法翩翩起舞,余生郁郁寡欢。
而他就是那一只蝴蝶。
因她的笑颜心里的柔软一处而心生荡漾,程槙一路上,注视着她背影的目光又复杂,又充满了卑微的期待。
像一条每天脏兮兮的流浪猫,它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去公园里乱晃,在路边的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残渣,有时候饿狠了,连同塑料袋都疯狂撕咬。
它比不上路上被主人们抱在怀里的光鲜亮丽的宠物,他们身上的毛发干净柔顺,在光下发出美丽的光泽。
它有了这一顿没下一顿,有时候无聊极了,也会学着在陌生人面前撒娇打滚,露出自己还算干净的肚皮,它伸出爪子歪着头,可是它太脏兮兮了,每个路人都只是看了它一眼,便冷漠地走开了。
它只好翻过了身,委屈巴巴地将自己的脑袋趴在城市的地面上。
有时候,它很羡慕其他能被主人领养带进温暖房子的宠物。
而终于有一天,有个陌生的小女孩路过的时候,见它可怜,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火腿肠来喂它。
它想都没想,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就先激动地扑了过去,爪子并用地啃咬着美味的火腿肠。
小女孩好像很喜欢它,伸出手摸了摸它脏兮兮的脑袋。
那是第一次有人肯抚摸它。
他跟上她的脚步,绕了一条又一条路,终于在又一个拐角转弯时,掀起眼帘,便看见她在绿色的灌木后,难掩少女心事地抱住了眼前背对着她的清冷少年。
程槙心里刚澎湃起来的新鲜血液瞬间冷凝了下去。
他垂着眼睑,平静地看着。
那个高冷沉默的男人轻易就得到了他最痴心妄想的东西,他视若宝石的人,他却将她视若敝屣。
只见不远处,男人冰冷地推开了她。
只听少女失去了往日对他的所有骄傲,而是带着哭腔卑微地哭喊了一声,便不顾自尊,再去从身后抱住了那位高冷少年,她的手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腰,试图挽回一切。
最后发生了什么,程槙没再看,而是冷冷地收回了目光,离开了。
他开始回想起那只可怜的猫。
好不容易得到一点温暖的小猫,只是得到一条廉价微不足道的火腿肠,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恩惠。
于是,吃完了那根火腿肠的它,便感激又欢喜地在这个小女孩的面前疯狂打滚,使出浑身解数,冲小女孩卖萌,对她毫无保留地露出自己的肚皮,用自己的舌头舔舐掉她鞋面上的灰尘。
最后这只小猫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呢?
它天真地以为,眼前的小女孩将会是上帝派下来治愈拯救他的天使,会将它带回温暖温馨的小家。
可怜的小猫,错将小女孩那一日的无聊消遣当做全部。
真相是小女孩只是偶然在路边发现了一只脏兮兮的可怜小猫,起了一时的玩心投喂了它一根火腿肠,蹲在路边看了它打滚了一会后,就突然想起了她还有玩伴在等她,于是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只是可怜尝到了一时美味的流浪猫每天还是会在垃圾桶里翻食物的时候想起那根火腿肠,想起那个小女孩,傻傻地去幻想她下回还是会带根火腿肠来找他,施与它一点点爱。
这般想着,程槙眼中的戾气越来越重,重到几近要掩饰不住溢了出来。
外头的男人仿佛是知道他此时人就在里面,用那双寂冷的眼隔着车窗跟他平静对视。
程槙的手攥到指骨发白。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
最后眸底的阴暗潮涌一点一点地褪了回去,掩盖得差不多后,他伸出了根手指,扣下,慢慢摇下车窗。
就在车窗摇下了四分之一的时候,身旁的少女突然朝他扑了过来。
一时间,像满园的花香扑来,而她发上的香味更浓,钻入他的鼻腔,用甜腻的花香一点一点地拉他共沉沦。
少女柔软的身体贴近。
他的颈侧突然一热。
少女埋下的同时,她那头柔顺的长发也一同朝他这个方向倾了过来,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几缕青丝,凉凉的,像片丝绸滑过。
少女纤细的胳膊暧昧地勾住了他的脖颈,并且将她的头也一同埋在了上去。
程槙摇下车窗的那根手指僵硬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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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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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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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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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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