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普拉斯推开更衣室大门,一眼就可以看见高文坐在正中央的长椅上。
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倾,用双手支撑膝盖,视线低垂,注视着地面,似乎正在细细数着地面瓷砖的纹路。
有些出神。
桑普拉斯看了一眼周围,其实高文已经结束沐浴,行李也已经收拾完毕,随时可以离开,但他并没有。
“……高文。”
桑普拉斯喉咙有些发痒,呼唤了一句,打破更衣室的沉默,然后吞咽一口唾沫,将咳嗽的冲动压制下去。
高文抬起头来,察觉到来人之后,展露一个笑容,“皮特。”
然后高文就意识到,自己在更衣室里发呆,迟迟没有离开,连忙道歉。
“抱歉抱歉,我可以离开了……”
眼看着高文站立起来,提起装备包,就准备离开,桑普拉斯连忙上前制止了高文。
“我们谈谈。”
话语说出来之后,桑普拉斯就有些尴尬,这样的开头并不是他所预料的局面,果然他是一个嘴笨的。
桑普拉斯在高文身边坐下来,看着高文也重新坐下来,却不敢直视高文的眼睛,而是沉默地想了一小会儿。
高文大概知道桑普拉斯想说什么,他的心情也有些错杂,但看着桑普拉斯那种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就有种喜感:
想笑。
桑普拉斯在高文嘴角上扬之前,总算是开口了。
“2002年美网决赛的前一个晚上,我严重失眠。”
然而,开口第一句话就让高文抬起头来,意外地看向桑普拉斯,完全没有预料到谈话内容。
“我知道我赢得了很多很多比赛,职业生涯赢了七百多场,上帝,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胜利是怎么完成的。”
“我也输掉了很多很多比赛,应该有两百多场吧,胜利和失败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就是普通日常。”
“即使是大满贯也不例外。”
“我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胜负,但是,那个晚上,我特别恐惧,失败的恐惧将我吞噬,我觉得自己特别渺小特别无助也特别窝囊,如果安德烈看到我的模样,他应该会毫不留情地狠狠嘲笑我一番。”m.χIùmЬ.CǒM
说着说着,桑普拉斯就放松下来,展露出了一个笑容,还看了高文一眼,连带着高文嘴角也上扬些许。
“那场决赛结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打过任何一场比赛,因为我没有办法承受‘皮特-桑普拉斯’这个神话缓缓土崩瓦解的过程,我的自大和骄傲不允许。”
一点点自嘲,让高文的嘴角又稍稍上扬了些许,但是,他却能够品味出桑普拉斯话语里的错杂和深刻。
曾几何时,桑普拉斯站在世界之巅,前后六年登顶年终世界第一,书写无数传奇无数记录,在当时看起来根本就是无法超越也不可能打破的记录,他拥有一切,在职业网坛里,他就是所有人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是,竞技体育是残酷的,即使是“神”也不例外,迈克尔-乔丹是如此,皮特-桑普拉斯也是。
伤病,年龄,岁月,一点一点带走他们的光环,眼睁睁地看着后浪推前浪的时代更迭,面对英雄迟暮的悲凉和苦涩。年轻时候,失败让自己愤怒,而年迈时候,失败则让自己无力,失败的滋味从来都不好受。
“其实,多年以后再回想,我觉得自己只是怯懦胆小而已,无法面对自己竞技状态正在缓缓滑落、失败可能会出现得更加频繁、然后我会被年轻一代取代的事实,无法面对事情一点一点脱离自己控制的事实。”
“但如果我再勇敢一些,我相信我还能够和罗杰、拉斐尔他们再较量较量。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和拉法交手过,这一直都是一个遗憾。”
桑普拉斯的话语非常朴实也非常简单,没有高文的轻盈和风趣,甚至还有一些笨拙,但却能够深深感受到他的真诚。
桑普拉斯并没有看向高文,而是陷入自己的回忆里,眼神焦点也缓缓溃散开来,错综复杂的情绪涌上舌尖。
高文有些好奇,“皮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
桑普拉斯耸了耸肩,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当然,你肯定没有听说过,因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准确来说,我一直拒绝承认这件事,也许未来我撰写自传的时候会提起,但我着实没有撰写自传的打算,所以……嘘。”
桑普拉斯转头看向高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特别是不要告诉安德烈。”
高文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然后做了一个将嘴巴拉链拉上的动作。
桑普拉斯也跟着轻笑起来,吐出一口气。
“我只是想说,害怕失败,这很正常,我们都害怕失败,无论是第一次还是最后一次,都不会有变化。”
“因为这就是竞技体育,胜负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因为痛恨失败,所以我们竭尽全力地提升自己;因为害怕失败,所以我们毫无保留地拼搏到最后一刻;也因为厌恶失败,所以我们会愤怒会暴躁会失控。”
“有人说,求胜欲太强,其实是坏事,因为胜利蒙蔽双眼之后,事情就会变得丑陋起来;但对于竞技体育来说,这股求胜欲却是热情燃烧斗志昂扬的源泉,胜利是突破自我挑战极限的动力,也是燃烧生命燃烧灵魂的目标。”
“所以,我们应该允许愤怒。”
说到这里,桑普拉斯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也不确定高文状态如何,他终究是一个嘴笨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高文,只是笨拙地说出自己的经历,然后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总结。
也正是因为如此,桑普拉斯一直拒绝担任教练,不是因为太过骄傲,而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能够为球员做些什么,即使是现在,桑普拉斯也依旧有种无力感,他知道高文面临着冲击,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帮忙。
转过头,桑普拉斯就看到高文的侧脸,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弧度,似乎自从他第一次见到高文的时候就已经如此,展现出难能可贵的成熟和睿智,瞬间就与同龄人拉开距离,早早就展现出了解读比赛的潜力。
但是,眼前的高文稍稍有些不同,眉宇之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失落和茫然,并不是桑普拉斯想象中的暴跳如雷或者怒不可遏,更多是一种困惑,纷纷扰扰的思绪盘旋在眼底深处,却如同一团乱麻般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辨也无从下手。
所以,现在呢?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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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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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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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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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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