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言十三郎一开始出现在马车旁,端端正正站在那里等着的时候,众人就已经把目光投向了他。
如今他忽然向女青道谢,女青虽然有片刻的错愕,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这言十三郎待她有礼,她便也回了一礼。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要紧的是车队提供的药材,言公子该谢过陈领队才是。”
“已经谢过陈领队了。白娘子过谦了,娘子医术高超,且不计前嫌,言十三郎自愧不如。请白娘子再受我一拜,原谅我那日的言语不当。”
这言十三郎一连两拜都分外真诚,女青对他的印象瞬间好了不少。
“言公子请起,我接受你的歉意。请回吧。”
她还要去小溪边洗漱,希望他快点回他自己的‘地盘’去。
言十三郎确实是有了去意,不过一旁的众人并没有散去的意思。
方娘子此时也带着孩子过来了。
“你醒了,刚还想着叫你起来用早饭。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副药下去言公子就生龙活虎了。这一路上要是我们谁有个小毛病也就不怕了。”
“这,我其实也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实在是当不得‘厉害’两字。”
“唉~你就不要谦虚了,我看你和其他医士都是一样的。先不说这个了,你赶紧去洗把脸,一会儿一起用饭,如何?”
“好,多谢方娘子。”
女青说罢,便就打算往溪边去。
而要去往溪边,就得穿过草地和草地上的众人。
众人见她过来,明显比前两天要热情许多,显然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对她刮目相看。
她也笑着与每一个人打招呼,好像一夜之间她就彻底被这个车队接纳了一样。
她还未走远的时候,甚至还听到有人问言十三郎。
“言公子,我只看见昨夜白娘子救了你,却不知你们之前还有过节。昨夜你大喊‘错了’到底是为何啊?”
听到这话的女青脚步顿了顿。
言十三郎已经道歉,她也已经接受了他的歉意,怎么还会有人当众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而那人话音才落,言十三郎清朗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琇書網
“郎君言重了,我与白娘子之间并无过节。只是那日听说白娘子与我一样,打算去南泷郡,这才主动去寻了白娘子。言语问询间,我出言不逊在先,惹了白娘子不快,如今细细想来,我实在是惭愧。”
他说罢,目光穿过众人,再次落在了女青身上,又朝她拜了一礼。
方才问话那人见状忙哈哈大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娘子亦是个心胸豁达的人,定不会再恼你。”
女青觉得自己算不上是心胸豁达,不过他道歉诚恳,那又是件小事,自然是可以原谅的。
隔着人群,女青微微俯了俯身向言十三郎回礼,随即便转身往溪边而去。
洗漱的时候,她看见溪水中的自己,眼泡肿大,眼睛格外的明亮。
大概是因为心情很好的缘故吧,自己的医术得到了锻炼,车队里的人也都很热情,就连吹在脸上的风都是那么的清新,仿佛带着山野间青草与野花的美好气息。
即便是在流浪的路上,她也不曾感觉到颠沛流离之苦。
-
车队很快重新启程。
这一路上,只要碰上有水源的地方,言十三郎身边的相奴总会主动过来替女青取水,停下用饭的时候相奴也总会送来他们的食物。
虽然一开始女青是拒绝的,但却推辞不过。毕竟别人只是知恩图报想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只是紧接着的第二天也依然如此,女青便觉得受之有愧了。
这天傍晚,她拒绝了相奴送来的毯子。
道:“还是请你将此物拿回吧,毯子我自己有。另请代为转告你家公子,公子的谢意我已收到,上次医治之事不必再提。”
相奴便是这样原封不动地将女青的话传达给言十三郎的。
言十三郎听罢,如画一般的眉目微微敛起,嘟囔道:
“是不是你表现得太过殷勤,叫她误会了什么。我一则是为了感谢她,同时也是希望将来同行时能得她照拂,毕竟这支车队总风餐露宿,可不是每次在野外生病时都能随手找来医士的。”
“这个我说了,但人白娘子也说了,若再遇到这样的事,我们直接付诊金便是了。”
“啊?她竟丝毫没有交好的意思啊。”
言十三郎轻哼了一声:“那你有没有跟她提及,我这么做其实也是在帮她。车队中那位丁姓郎君,听说是个鳏夫,这两天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她看,昨日还当众问我与她之间有何过节,明显是对她上心了。我叫你过去帮她做这做那,也是在帮她摆脱麻烦不是。”
“啊?这个啊,我没有说。公子怎么就断定那丁郎君的上心对白娘子来说就是麻烦呢?
丁郎君是鳏夫,白娘子是被前夫家休弃之妇。女子出嫁后被休弃,从此便无依无靠,说不定白娘子也想再寻一名如意郎君做依靠呢。我看他们二人的身份就相匹配。”
“匹配?哼!”言十三郎不爱听这话,“你家公子我生得如此玉树兰芝般俊美,也不见那白娘子多看我几眼,她难道还能看上那丁郎君不成?”
“噫,公子怎的又以貌取人了?经了白娘子那件事后,公子不是已经决定看人不再看貌了吗。再说白娘子若是那以貌取人之人,又怎会如此这般无视公子的好意呢。”
“啧,你说得还挺有道理。若她以貌取人,必不会拒绝我的好意,普通一女子,又有一手好医术,还心胸宽阔不计前嫌,她算不算的上是个奇人呢?你说她到底是为何会被前夫家休弃,只是因为娘家没有依靠吗?”
“这……也不得而知啊。但公子怎么忽然对白娘子这般感兴趣?公子莫不是看上白娘子了?”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看上她?我只是觉得她遭遇不好,又孤身一人上路,有些同情罢了。毕竟她救了我一命,前天晚上我可是差点要疼死了。”
说到这里,言十三郎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的样子。
但这个时候,他看到的并不是她的那张黑脸,而是她那双晶亮清澈又透着几分坚定与温柔的眼睛来。
之前没细细打量过她,可是在认真与那双眼睛对视后,他就开始好奇了。
她一个看似那么普通的女子怎么会医术呢?一个会医术的女子竟然还会被休弃?为什么她的脸看起来与她的眼睛是那样的不匹配呢?
不过这些好奇与疑问,言十三郎并没有与自己的仆人说。
他也不再派遣相奴去为她做事,然而但凡是目光所及能看到她之处,言十三郎又总会被她的那双眼睛所吸引。
-
又过了一日,车队行到了一处城池。
还未走近城门众人便就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看样子是人们在接受入城的盘查。
由于队伍实在是太长,车马基本处于半停滞的状态,因此坐在车中的女青和方娘子干脆就下了车步行。
看着面前几乎是一动也不动的队伍,方娘子不禁抱怨了出口:
“这么长的队,好半天也不动一下,这可究竟要查到什么时候去啊。”
她话音才落,车队中另外一人便接话道:
“定是城中出了什么大事,否则不会这么严格。这条路线我们车队常走,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也是车队先前定下这条路线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说这话时,陈领队就在一旁。
陈领队盯着前方如长龙一般看不到头队伍看了一会儿,开口道:
“来个人,去前面查探一番。”
他话音才落,就有人主动上前:“我去。”
而此时,原本行在队伍最后的言十三郎也骑马赶了过来。
跑到女青身后不远处,言十三郎便就翻身下了马。
不多时,先前被派去打探的人就回来了。
他道:“城门处守卫正在寻人,凡是过往行人都要与他们手中的画像比对一番,不论男女,都要比对。另有商队,需查过所,领队需备好过所。”
“过所?”陈领队有些惊讶,“此处并非军事关卡,竟然还需出示过所。”
“是,不过过所只针对商队,行人却是不必。”
“也罢,索性我出发时已办好过所,所载货物与随行人员早已一一注明。不过……”
提到这过所,陈领队话锋一转,立刻四下里找寻起来。
在看到女青和她身后不远处的言十三郎后,他立即上前道:
“言公子,白娘子。想必二位已经听到了,前方城门守卫要查商队过所。二位乃是半途加入,不属我车队,稍后便不能一同接受盘查了。
官府对商队查之甚严,容不得半点差池。到时还请二位自行入城,待进入城中之后,我们再行汇合。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陈领队言行十分客气,且他的要求合情合理,女青当即便应了下来。
“多谢领队告知,那便城中再汇合。”
女青身后的言十三郎亦上前一步道:“那便城中见。”
“好,”陈领队应了一声,又指着另外一支排得稍短的队伍道,“既如此,二位不如先行。这条队伍是专为行人所设。”
“多谢。”女青与言十三郎异口同声。
女青说罢,转身便与方娘子打了声招呼,随即离开了车队。
言十三郎向陈领队拜了一拜后立刻就大步跟了上去。
他身后的相奴没想到自家公子居然跑得那么快,赶紧也牵着马追了上去。
言十三郎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单独和女青走在一处。
他道:“白娘子,你且等等我。我们最好还是一起走吧。毕竟你是单独一个女子,守城见到你定会奇怪,说不定就要严查于你了。”
女青放慢脚步,认真看了眼言十三郎道:
“公子言重了。公子这般相貌,便是公子身边的相奴面相也比我清秀许多,若真与公子走在一处,恐怕才会更加引人怀疑吧。”
“……”言十三郎眨了眨眼,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说得好有道理,她脑子转得也很快,灵光得很,就像她的那双眼睛一样,一看就很灵动,真真是和她的相貌不匹配。
“好吧,你说得对。但行人队伍就这一条,你我仍可以前后走着。”
女青点头:“言公子说得有理。”
“是吧,那我可以与你说说话吗,我这个人喜欢说话,一时半刻不说话我就憋得慌。”
女青:“……”
“言公子何不与相奴说话。他是公子身边的人,肯定最懂公子的心思,能与公子说到一处去。”
“不要他,”言十三郎道,“跟他说话都说了十来年,没意思。只是我对你很好奇,很想问你,你是从何处学来的医术?这天下,女子懂医术者,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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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所:类似通关文牒。官府发给百姓出行的证明文件,标注人的姓名年龄,携带的物品等,可由地方官员发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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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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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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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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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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