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赫连觉顶着天立着地,可女青还是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了一丝萧寂。

  印象中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

  至亲之人生死未卜,自己被重兵拦住无法归家,只能站在这高高的城楼上遥遥相望,可能换做是谁都会颓靡不振吧。

  女青快步走了过去,赫连觉甚至都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直到距离他只有三步远的时候,赫连觉才察觉到背后有人。

  他猛然回头。

  在看到女青的那一瞬间,他漆黑双眸中的神情变了好几变。

  先是惊讶,然后变成失望,最后又渐渐柔和起来。

  这种柔和这些天来女青经常会在他眼中看到,但她通常会选择忽视。

  不过今天,她多看了一眼。

  因为这一眼,赫连觉唇边不禁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

  “你来了。这应该是你第一次上城楼吧,来看看?”

  女青沉默着接受了他的邀请,站在了他身旁。

  这确实是她第一次爬上这么高的城楼。

  原来站在城楼上居高临往下看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放眼望去,山脉连着山脉,绵延不绝,土地挨着土地,是那样的广袤,就连城池屋舍也都变小了。

  只是暴风雨就要来了,前方黑压压一片,仿佛连空气都闷躁了起来。

  女青感到有些闷,她深吸了一口气,问赫连觉:

  “你是在等人吗?刚才你看到我来好像挺失望的。”

  “竟然这般明显吗?”赫连觉苦笑了一声,“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在等人,等一个从万城来的人。

  我被削去王位的事情如今已经满城皆知,想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但到底是谁在散布这样的消息我还没抓到人。

  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朝中一定是生出了巨大的变故,我父皇与兄长一定是出事了。

  如今我出不了望郡,便就只能等万城的人过来,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我父母与兄长如今到底怎样了!

  只是他来得太慢,我等的实在是有些心焦。对了,还没有问你,你怎么会过来找我?”

  问这句话的时候,赫连觉身上的萧寂仿佛一扫而空,他又变回从前那个一身傲气的人了。

  但在女青面前,他又展现了些许柔情。

  “这几日我都在忙,那日符延院子里匆匆一别,竟已经好几天都不曾看见你了。你今日来找我,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是吗?那还有另外一件喜事在等着你。”

  “哦?何事?”

  “符延阿兄已经醒来了,除了有些虚弱,他如今的身体并无大碍。”

  “果真是喜事!走,回郡守府去。马上就要下雨了,此处不宜久留。”

  “好,他也正想要见你。”

  两人赶在暴雨落下之前回到了郡守府。

  他们才刚走到符延房间门口,天上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赫连觉道:“还好我们回来得快,不然就要淋成落汤鸡了。”

  他话音才落,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符延!你不好好躺着下地来作何?”

  符延笑:“我又不是瘫了,听到你们的声音,自然就起来了。我躺得已经够久了,不想再躺了。”

  “进去说吧,雨太大了,当心淋身上。”

  赫连觉一边说,一边张开手臂用宽大的袖子为女青遮挡住了被大风吹进廊下的雨水。

  -

  一番交谈过后,符延了解到了现在的情况。

  他紧紧皱着眉头:“若万城还不来人,便就只能派人回去了,我不信陛下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废了你,其中定有隐情。”

  赫连觉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如今我手上所剩兵力不多,眼下就只能龟缩在此处了。”

  他说罢,又看向女青:“你回去的计划可能也要延迟了,是我连累了你。”

  符延却道:“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女青也不会来到此处、如今也不会被滞留。”

  “不必如此,”听他们这般说,女青便出言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来到现在,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为你们任何一个人所胁迫,你们不必自责。如今这般形势,又有谁能提前料到呢?”

  女青话音才落,陆甲的声音便自门外响起。

  “启禀殿下,万城来人了!”

  “快带过来!”一听到这个消息,赫连觉立刻站了起来,亲自去打开了房门。

  很快,一个浑身湿透、外形上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成年男子便走到了门口处。

  “属下见过殿下!”

  “免了虚礼!如今朝中是何局势、宫中是何情形,速速道来!”

  “喏!”那人应了一声,又迅速扫了眼赫连觉身后的病弱的符延和女青,小心问道,“殿下可要屏退左右?”

  “不必,这都是自己人!”

  “喏,”那人便继续道,“就在殿下连续夺下齐国五城之际,朝中以大司马和李相为首的两派争论不休,陛下突发疾病忽然卧床不起,宫中医侍束手无策,说是与先帝之疾症状极为相似,阖宫上下终日惶惶不安。”琇書蛧

  终日惶惶不安?

  赫连觉狠狠蹙眉:“太子殿下呢,他干什么去了?”

  “太子殿下他!他在陛下昏迷之际,被人当场撞见欲对淑妃行不轨之事,且口出狂言要在陛下殡天后将淑妃纳入自己的后宫,现被囚与自己宫中。”

  ??????

  赫连觉震惊,甚至感到好笑:“他被谁撞见了?岂不可笑?”

  “陛下宫中的内侍与婢女。”

  “那皇后娘娘呢?她现今如何?”

  “被软禁了,说是查出皇后娘娘送给殿下的糕点有问题。”

  “呵!无稽之谈。”赫连觉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一个局。

  “如今陛下病重,太子被囚禁,那监国的是谁?四皇子和羊公炽一流吧。”

  “是!”

  “果然,”赫连觉已经猜到了,“陛下一病倒,他们就按捺不住了,生怕太子继位。陆甲,你先带人下去休息。”

  “喏。”

  他们前脚才走,符延便问赫连觉:“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他们既然已经掌控了皇宫,那下一步必然是要掌控西玉关兵力的。”

  “还好我已将兵力分散,石禄也不在夏国境内。我去找李汾商议,你们先歇着吧。”

  “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你先把你的病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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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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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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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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