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云醒来时,头疼欲裂。

  他揉着眉心,锤了锤脑袋,“妈的,什么小杨大杨,分明就是一黑窝!别让我抓到,否则碎尸万段!”

  “马后炮!”苗瑶立在床头,居高临下地鄙视他。

  李九云肠子悔青了,“不是啊,谁知道那么老实的长相下,会有这么恶毒的心肠啊!”

  “那谁知道你看似柔弱的样子,还能把女人弄哭?”

  苗瑶目光一转,责备之意尽显。

  李九云目光呆愣,浑身上下一通摸索。

  “别摸了,你那玩意儿还在。”苗瑶目光澄如秋水,“只是,能证实咱们身份的,都被收走了!”

  她扶着床头,塌腰如桥,“包括那封信。”

  李九云撩撩额前碎发,忽而开口笑道:“成了,原本还想着搭不上杨允贤,这下子有人守株待兔,咱们落网其中,省了不少弯路。”

  “说的是。”

  苗瑶哗地撕开床尾悬着的帷幔,指着后面一堆叠摞到屋顶的棺材,“生命也到头了,一步到位,有人收尸!”

  李九云瞠目结舌。

  一具具黑漆木棺带来的冲击,让他再次响起那么雨夜。

  难不成,这么快就剧终了?

  他不甘心。

  苗瑶扒着窗棂往外瞅,“也不忙着死,瞧,有人来了!”

  “那你还杵着,快装死啊!”

  “没必要。”

  门开了。

  苗瑶抱拳施礼,“杨首领,想不到以这种方式见面,给您添麻烦了!”

  李九云下了床,二话不说照做。

  只是没有吭声。

  鹅黄色轻衫女子,眉目如画,风姿绰约,缀红宝石的抹额绕过耳后,与繁复的发辫绑在一起,仿佛空谷幽兰,绝俗之貌让人挪不开眼。

  “哥哥说过,早晚有一天陛下会派人来,剿灭宗礼,他没等到,我等到了!”

  她声音寒峻,目光向森然而立的棺材逐一望去。

  李九云惊疑抬眸,“什么,杨允贤死了?”

  黄衣女子衣袖拂动,说道:“你误会了!自杨家遭遇那次大难之后,我们每一代首领,不伦男女,都叫杨允贤。

  不除宗礼,允贤不许死,这是第一代首领当着陛下圣旨发过的毒誓!

  你们历经千辛万苦,逃脱宗礼的封锁,能来到此地,允贤感恩不尽。

  那些孩子做事谨慎,还望你二人不要见怪!”

  李九云心头一惊。

  这个姑娘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却称呼他们那些人为“孩子”,可见这个部落,真的没有年长者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扼腕叹息。

  苗瑶听出了深意,泥塑般立着的身躯动了动。

  正色道:“陛下的大军就在城外,打的是评定杨允贤叛乱的旗号。

  信件你已看过,我们二人的身份你也知晓,杨首领还需尽早做出决断,配合董军师里应外合才是。”

  杨允贤冷哼一声,“宗礼以强欺弱数年,让我杨家痛失宗族老亲,孤苦孩儿在毫无避讳下长大。

  这是我们一族的血海深仇。

  再苦的日子,我们都靠自己熬过来了,何须陛下现在来相助?”

  “你!”苗瑶望着她那双幽怨的眼神儿,缓了缓神色,“杨首领,你以为那些码头为何只给宗礼两座,你觉得凭宗礼的本事,他抢不到吗?

  你以为你们为何能换来一块肥沃的农田,解了饥荒?

  你可知,对你们全免的赋税,全都加到了宗礼头上?

  ……

  呵呵,陛下知道你们自力更生艰难,不动声色地暗中帮扶,却从未让朝堂上置喙半个字!

  那宗礼是宁国公府的嫡系,要稳住宗礼,就要稳住宁国公。

  稳住宁国公就要稳住高正明,就这样,陛下甘愿交出兵权,就连高水月入宫为妃,都是先帝定好的!

  你以为,朝廷对你们不管不问,你们是天选之子,发愤图强才有了今天的吗?”

  杨允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唇瓣都毫无血色,喃喃道:“什么……”

  李九云知道苗瑶所言不虚。

  从她身后的烟雾中抽回目光,沉声道:“陛下在朝堂艰难,皆因宁国公势不可挡。

  他甚至联络秦王,想暗中除掉陛下,推举傀儡登基。

  杨首领,就算你心有怀疑,总该知道宗礼的为人吧?

  大离国九州十八部,代州距离大晟国最近,为杨家保住码头,就保住了你们的生活来源。

  大晟国在北面开疆扩土,对良驹求之若渴,代州所产马驹和土特产,几乎全都销往大晟。

  这些年,你们积攒了多少雄厚的资本,掐指一算,傻子也算得出来。

  宗礼污蔑你们部落谋反,不就是看中你们这块风水宝地吗?

  何为风水?至高无上的皇权庇护才是!

  杨首领,话已至此,我们也不便再逗留,你若不同意,我们回去如实禀明陛下便是,何须为难!”

  他毕竟是个男人。

  而部落里,像这样真正成熟的男人,简直麟角凤觜。

  杨允贤如朝华般的容颜陡然一怔,俏目似两泓清池,漾漾涟漪向外延展,直抵李九云这书卷气与匪气糅杂的眉心。

  苗瑶暗怪他说话太重。

  小女子心高气傲,在杨家不足为怪。

  何必造出这种威胁的说辞来。

  苗瑶谨慎地上前一步,拱手敬道:“杨首领,他是陛下的心腹,信件就是他携带来的。

  这些话虽然不中听,却是陛下的意思。

  望首领三思。”

  杨允贤缓缓眯起美眸,墨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唇瓣一抿,微启道:“苗统领,此事不是没有缓和的余地,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苗瑶一看有门,忙道:“请讲。”

  可是当杨允贤附在苗瑶耳边说完,那平湖似的面容就被冰封了。

  李九云甚至能感受到,雪花飘落,把那笑容堆成了尴尬的木雕。

  “这……这这个……”苗瑶掩唇轻咳。

  “怎么?是陛下不舍得?还是你苗统领不舍得?”

  杨允贤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淡然道:“今夜有晚膳款待两位,用罢你们便打道……”

  “成交。”

  苗瑶瞥了一眼李九云,心想这个男人反正不干净了,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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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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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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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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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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