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一直都在监视着我?”
“你认为是,便是吧。”他顺着她的推论应下了,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但若否认,估计她也不会相信,还会发现端倪。
“你让太监总管李刚跟付荣与巨鹿军接洽带走棺材,却不通知我,不让我来操办亡夫后事,便打算匆忙将其带走安葬,是担心我忧伤,还是另有隐情?”她又问道。
这事李刚已经回禀于他,元星洲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恰好让她撞上这事。
“隐情”这两个字用得倒是值得推敲。
她这是猜到什么,还是经由那一具尸体查出什么了?
元星洲见她双手还湿着,抹帕掉地上,也已经凉透了,便上前用王宫内最昂贵布料制成的袖袍当成抹布,包裹住她的手,替她将水吸干:“你想多了。”
可她并不愿领情,在意识到他动作时,便先一步抽了出来:“世子请自重。”
他的手握空后便僵在半空,见他身上的冷凝之气愈发浓重,纱幔低垂,送风轻摇曳,他冷白皮肤仿佛亦冒着寒气。
“自从来到盛京,我感觉一切都好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总有一条线拉扯着我朝前走,但各种事情接踵而来,让我自顾不暇,便没去深思其中疑点。”
她慢慢说着,像是在梳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对,不是来到盛京,或许可以将事情的起源开始在去参加巨鹿国的霁春匠工会开始,宇文晟是有目的去雍春城,但他分明是去窃取机密,但为何却要与参加霁春匠工会的长驯坡一众工匠一起?巨鹿国本就对他虎视眈眈,可他却带上他身边显著特点的几人——王泽邦、蔚垚他们,这无疑是将自己暴露在人前。”
元星洲听完,不置可否,只冷淡道:“他或许有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是什么?是主动投入敌人的陷阱,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或者是将你这个失败刺客从巨鹿国大费周章地送回了邺国的长驯坡关着……”
有些事情不能回溯,一旦抽细剥茧,便细思极恐。
“他是当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堂堂宇文晟上将军,人人惧怕的绝世高手,他们却派伱这么一个刺客来对付他,这是自投罗网,还是你其实只是一個引子,用来刻意制造一场矛盾离间邺王与宇文晟的关系?”
“分析得很好,继续。”元星洲笑了笑,没有反驳什么。
郑曲尺的确没有停下来:“宇文晟不傻,即便当场没反应过来,事后肯定也会有所怀疑,你的身份根本就藏不住,可他偏偏没有将你的事情告诉邺王,也没有杀了你,而是一直将你关在了营寨的地牢之中,他是在计划着什么,还是筹谋着什么?”
元星洲冷懒垂下睫毛,厌世面容挂着一副游离淡漠于人世的疏离感,唇边的笑意是如此的不真实:“就不能是我嘴硬,一直没有吐露出任何有用信息,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处置我?”
郑曲尺视线定焦在他的脸上:“不可能,假如你身上没有一点值得他看重的地方,就他那性子,刺客一律处死,绝不给地牢占位置,每年刺杀他的人多如牛毛,可你看看整个地牢里,除了你,还有哪一个刺客被活关里面的?”
元星洲抬眼,也表示了认同:“有理。”
有理?
就一句“有理”便想打发了她吗?
郑曲尺心头酝酿着些事情,眉宇间疑云凝布,她今日忙了一天工作,一直站着说话有点累,便走到桌子旁坐下。
这时秋、冬拿来了一双崭新的男女鞋袜与干爽擦帕,他们在门外询问后,得允入内,便低眼躬身,蹲下准备伺候,但却被郑曲尺阻止。
她不习惯别人替她做这些私密之事:“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下去吧。”
“是,夫人。”
秋、冬对于她的命令,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忽略了室内另一人。
郑曲尺坐下,动作利索地脱掉了鞋袜,然后拿帕巾抹干脚后,又拿新的套上。
做好一切之后,她见元星洲站在那里没动:“不换?”
“你在关心我?”wWW.ΧìǔΜЬ.CǒΜ
“爱换不换。”她没好气道。
元星洲走到她身旁坐下,也不假手于人脱了鞋袜,而郑曲尺本还在想事情,视线不经意掠过他的脚时,停顿了片刻:“你的脚……”
“我的脚?”元星洲不明所以。
她脑中遽然闪过几个画面,然后用指甲抠了下手心,没让自己表情流露更多的异样,只扯动了一下嘴角:“还挺白的,就是太瘦了,你平时没有好好吃饭吗?”
“没有。”
“有时候你吃不下也得吃,宇文晟也是一个不爱吃饭的人,每次为了哄他吃饭,我都得亲自下厨变着花样弄些开胃的菜,他才肯纡尊降贵多吃几口,你跟他不仅一样瘦,连挑食胃口小的毛病也一样……”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
元星洲听她话到一半便不说了,反倒入神地盯着他的脚看,他心觉有异,便迅速穿好:“你待他,倒是用心,可为何却始终不肯接受他?”
“世子殿下对我们夫妻的感情之事好似特别感兴趣,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世子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郑曲尺的语气突然有了锋芒。
元星洲则不紧不慢道:“因为在意,自然会去主动了解。”
她站起来,严肃下神色:“我们继续说回之前的话题,宇文晟若知晓你的来历身份,必然会猜到有一场空前的阴谋正在对他实施,另外巨鹿国那边也定然不会放弃这样好一个围剿他的机会,他这一趟出行,生生将自己处于一场危机四伏的阴谋当中,最后被各方势力联合围困击杀,死在了巨鹿国边境。”
“他的死,听起来好像是一场必死的局面,但其实却未必……可为什么最后却走到了这一步呢?”
她的自问,元星洲回答了她:“宇文晟只是一个人,他未必事事都能够料事如神,你是从结果倒推回前事,但人若处在当时,却不一定能够如此清醒的头脑。”
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但郑曲尺仍旧觉得不太对劲:“他当时明知回头带我走,必然会遭遇重重困难,巨鹿关边重兵,北渊公输家接应的人亦在路上,可他却自负到让所有人都启程回邺,身边留下也不是武功高强的润土或蔚大哥,而只是武艺平平、更擅长情报易容的付荣……”
为什么是付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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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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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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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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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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