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管家连付荣都有几分敬畏,但他对郑曲尺却十分恭敬,她刚踏入上将军府,他却仿佛等待了很久似的,所有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只盼着她这个女主人回来。
老管家叫常越,常老管家,是宇文晟十五岁时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亡命之徒,经过训练调教,最后让他当了管家。
他略显青蓝浑浊的眼珠子掠过郑曲尺,落在了她身后的黑漆素棺上,但仅停顿了一、两秒,便又收了回来。
他躬身向郑曲尺施予一礼:“夫人受累了,常越已替您备好了沐浴更衣,您的房间也收拾妥当,您若还有任何的缺少,尽管吩咐,至于将军……常越即刻便去派人布置灵堂,举行敛礼。”
他的声音就像木头或石头一样,硬梆梆地没有起伏,十分平板严肃,但他的用心却是细致而温柔的。
郑曲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这样毫无缘由的体贴善意,只能微微颔首:“劳烦常管家了。”
常越闻言,背脊又再低了几分:“夫人切不可与老奴如此客气,老奴担待不起。”
说完,他偏了偏头,从他身后走出两男两女:“你们从此便是夫人房中贴身奴仆,伺候夫人必要尽心尽力,若生一点差池,便自裁谢罪吧。”
他声音就像那寒雪中拔出的刀刃,寒意沁人,叫人浑身发颤。
跟与郑曲尺说话时的态度简直天渊之别,两厢对比之下,才能明白他对郑曲尺的口吻有多慈祥与和蔼。
郑曲尺心道:“……倒也不必这般严厉,动不动就要别人自杀,这股子杀人不眨眼的狠劲,真不愧是宇文晟的管家。”
那四人二话不说,便重重跪在了郑曲尺面前磕头,大礼隆重:“春、秋、夏、冬,见过夫人。”
郑曲尺不大习惯这种“见面礼”,她道:“起吧。”
可常越却道:“夫人,你该给他们先立立规矩。”
大户人家的贴身奴仆在见主人的第一面时,便会被鞭笞或者罚跪之类的“规矩”,叫他们牢牢记住主人的威严,让他们心生畏惧,以后才会老老实实伺候。
郑曲尺看向常越,那眼神很温和寻常,但她的一句话却叫常越失了神。
“我的规矩便是叫他们起来,我明白常管家想为我初登家门立下威信,但我向来不是一個以严刑厉规来处事之人,我们慢慢相处,你们来了解我,我也来了解你们,我可以给大家时间,我希望我们可以相处得很融洽。”琇書蛧
春、夏、秋、冬看了一眼常越,然后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起身。
“但这个时间是有限的,当我觉得你们并非适合留在我身边之人,那便劳烦常管长换一批新人吧,我为人虽宽容和善,但却也不喜欢将那些不与我一条心的人留在身边。”
四人当即一震,顾不上等常越的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撑膝起来了,并自觉站在了郑曲尺的身后听令。
郑曲尺眯眸微微一笑,她对常越道:“常管家,你挑选的人,很好。”
常越这时候也对这四人的举动很满意,他板着一张刻薄的老脸,不敢当的低下头:“夫人满意就好。”
付荣在不远处当透明人,他见这一对女主人与老管家相处得如此和谐时,心底没忍住暗骂常越这个老奸巨滑,将夫人哄得这般妥帖,这是要跟他们争未来第一宠臣的地位啊!
——
常越办事很有效率,当然也跟上将军府在盛京威名显赫有关,哪怕如今宇文晟不在了,亦有不少人肯卖上将军府的面子。
需要的供桌、祭物还有灵柩、丧幡一样不缺,在其它人都在灵堂内忙碌期间,郑曲尺换了一身白衣走到了冷藏棺旁。
“伱们都先下去吧。”
她吩咐道。
正在布置的一众仆役闻言,当即停下手头上的事情,告礼后默默退去。
“你的尸身已经耽搁了太久,恐怕也放置不起了,所以明日亲友拜祭后,我便让你入土为安。”
“你活着的时候,我为你制衣,如今你死了,我便替你换衣。”
她力道大,一把推开了棺盖,当即一股腐臭难闻的味道散发出来,好在旁边烧了一盆驱虫蚁的香木冲散了许多。
发丧前需得给他整理仪容,更换一身衣服,这是邺国的传统习俗,且这事还得由最亲的亲人来做。
宇文晟如今已经没有了至亲,全家也就只剩下她这么一个妻子在,是以这些事情自然得由她来经办。
当然,她也心甘情愿,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欠了宇文晟,今生没机会还上,便只能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付荣一直被她晾在一边,见她揭盖,疑似要给死者整理仪容时,他心脏都险些漏了一拍。一面是真担心她会从尸身上发现什么,一面又害怕这事被哪一位知道了,指不定会将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夫人,为将军整理仪容这事,何必您亲自动手,要不然咱们随便找两个宇文家的旁系来做就行了,你这样若将军在天有灵,定然也会心疼的。”他赶紧相劝道。
郑曲尺其实也受不住恶臭熏鼻,不嫌弃是一回事,但为了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她还是给鼻子塞了两团事先准备的棉花。
付荣一直没动静,她以为他是在伤感缅怀,却不曾想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只觉得一种莫名的违和感越来越大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先前心底埋下的那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此刻正在逐渐发芽。
“你失踪的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哪里?”她状似关心,一面着手给尸身整理衣物,一面随口问起。
付荣有口难言,只能随便扯个理由:“我、我去办事了。”
“办什么事了?”
“我……”他表情虽然还算镇定,但额头却开始冒汗:“就将军生前交代的事情……”
“生前?所以这一具尸体……当真是宇文晟的?”
冷不丁的一句话,却让付荣僵滞住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脸惊疑的问道:“夫人为何这么说?你怀疑巨鹿国弄了一具假的尸体来骗我们?”
郑曲尺的视线在他身上盯注良久,久到付荣都开始绷不住了,她却移开了眼睛:“不急,或许只是我的多想了。”
她不再故意跟付荣搭腔,反倒神色专注朝灵柩内的那一具尸体伸出手,再一次,她缓缓揭开了那一张神摊面具……可这一次,她情绪稳定,脑子也冷静许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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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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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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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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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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