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只是他的怀柔政策,也或者说是一种为了留住她,特意说给她听的话术,但只要他贯彻到底,那么他的话就可以是真心的。
郑曲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给抿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宇文晟笑唇弯弯,温和鼓励道。
郑曲尺挠了挠脸,终于壮起胆子提要求:“假如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先头的那三个条件,咱们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不必太管着我,我觉得我都这么大一人了,做事有一个判断跟标准……”
“不可以哦。”
话没说完,就被宇文晟打断了。
却不想他变脸比变天还快,见她大眼一副受骗上当飘圆看过来,当即又虚伪地扬起微笑,试图用鬼话来蛊惑住她:“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并不拘束你。”
可前提是,得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才行,对吧?
郑曲尺嘴角一抽,她算是知道他的底线跟放线范围了。
她很怀疑,那番话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总觉得不像是他自己想的,方才他说的话她的确有些感动,就像在跟桑大哥谈话似的……咦,他该不会是在模仿人桑大哥吧?
她眼神古怪地觑了他一眼。
“那我也能跟你小小地提一个要求吗?”
宇文晟停顿了一下,好似并不太乐意,但因为是她又得勉强一下:“什么?”
“你既然没有告诉别人我是谁,那等我混入匠师团之后,你就不能以任何名义来找我,更不能暴露我跟你的关系。”
她边说,边观察他的神情,虽说他习惯主宰一切,喜怒难辨,但总得讲点道理吧。
当然,如果他不讲,她就闭嘴,大不了以沉默来反抗。
宇文晟考虑了一下,倒没那么霸道专横,他道:“时限呢?”
她赶紧回道:“在进入巨鹿国,参加完霁春匠工会初赛……吧?”
宇文晟似深蓝夜穹的眸子凝注着她,他在微笑,看起来并无歹样,但眼神却非常异样:“可以。”
郑曲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她只是尽量忽略掉那一抹异样,尽量维持两人之间维持的“平和”氛围,不至于“穷图匕见”。
既然都开口了,干脆将她的诉求一并道出:“我也不打算以桑瑄青的名字露面了,这名字也有不少人知道,容易被陌野、墨家、公输家他们知晓,不如我就叫阿青吧,然后再商量一下,该怎么编身份。”
宇文晟并不反对,她愿意主动隐藏身份,他自当乐意配合:“不必编,我会叫付荣带你过去,他们自不敢追问的。”
这样啊,不必费心骗人,这倒省事。
“那进了营寨,我以后住哪?”
宇文晟面具下的眼眸潋滟生波,似笑非笑:“你以为呢?”
他的妻子,难不成要跟那群粗汉打挤?自然是与他一块儿住在主军大帐。
——
跟在宇文晟身后,一路上基本上没有敢拿眼神窥探他们,进入营寨,郑曲尺就被带进了主军大帐。
而付荣、蔚垚跟王泽邦三人组早就帐内恭候多时。
“将军、夫人。”
宇文晟如往常一般经过三人朝主位走时,却忽然在半途停顿下来。
只见郑曲尺一入帐便没跟着他,反倒一溜烟地跑到蔚垚的身边。
这是拿自己当下属看待,毫无自觉。
“蔚大哥。”她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蔚垚再次看到她,还是禁不住有些恍神,主要她这男装女装、黑肤白肤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完全跟换了个人似的,假小子跟俏姑娘,他一时很难拿捏该如何跟她相处。
他虚应了一下,却没有再出声了。
有将军虎视眈眈在,他哪敢跟她愉快自在地聊天啊。
“曲尺。”
前头,宇文晟唤了她一声。
郑曲尺瞄了一眼拘谨缄默的蔚垚,又看了一眼停着等她过去的宇文晟,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挪动小碎步走近宇文晟的身边。
非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不能自主站队的吗?
说好的自由,骗子。
不经意扫到主位上铺的那一块虎皮,她一开始没想起来,只觉得有些熟悉,但越看越觉处眼熟,愣了一下,又看到摆置在案几上一座“宇文晟”的木塑雕像……
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都是她做的,而宇文晟将它们全拿到这边摆上了。
她本来还以为他瞧不上她送的、卖的那些东西,但现在看来,它们不仅被保存完整,还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宇文晟坐下之后,对下方吩咐:“付荣,给夫人重新换一张脸。”
付荣早就得到指令,也准备妥当,他拱手道:“是。”Χiυmъ.cοΜ
付荣抬头,看向神情好奇、又带些跃跃欲试的郑曲尺,遵循惯例问道:“夫人,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早就从宇文晟口中得知付荣有一双神奇的手,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但凡是他见过的脸,都可以在另一张脸上复原,他还有一双鬼眼,可查探一切伪装之术,寻出端倪。
当时,便是他通过一些细枝末节,觉察出她的身份。
郑曲尺点了点头,道:“有,不要将我的皮肤涂黑了,之前涂的色沉现在还没有完全褪干净,然后就是我想长高一些,壮一点,脸长得要成熟一些……”
“等等,夫人,这些要求当然没问题,不过你换脸是为了更贴合接下来要扮演的身份,你不如直接告诉付荣,你打算要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背景。”
“嗯……家境一般,一个低调但又不丑的青年吧,最好从面相上来看,能够不太好惹,主要是怕别人会欺负我。”她真心实意地回道。
欺负?
付荣表情古怪。
他心想,这营寨内最凶的人都归你管了,谁还敢欺负你啊,他们是不怕死吗?
但这话也只是腹诽一下,谁敢当着将军的面对郑曲尺不敬啊。
“可以,付荣先试一试,你若不满意再改。”
“那好,麻烦你了。”
付荣一愣,忙回道:“夫人客气了。”
付荣让郑曲尺坐下,他先是仔细端详清楚她的五官,在脑中一番构造,最后再动手。
只见他拉开外层衣襟,内里至少缝制了十几个深兜,每个兜里都装着要用的特制工具。
他腰部挂件也全是容器,拿来装有用的材料内容,还有袖兜、裤带……
郑曲尺见他东翻西找,将身上的一堆东西翻出来,简直看神了。
她忍不住问道:“你天天都将这些东西带在身上吗?”
付荣理所当然道:“吃饭的家伙什怎么能不带身上?夫人,你身上带的东西也不少啊。”
郑曲尺一惊,只觉得宇文晟说得对,他一双眼力的确鬼精鬼精的。
她的确在身上也装备了小锤子、短刨、线刨、凿子……
一些大型笨重的工具没法装备在身上,比如锯子,拉钻,搬钻等,这些木匠需要的工具,要说将它们配备齐全,那就得挑个担子,至少往身上挂上个百来斤重。
她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她身上只揣带一些她用惯了的小工具,剩下的往后可以借用工家上的。
“夫人,请闭上眼,付荣要开始了。”
“好。”
郑曲尺端正坐好,挺直背脊后,就闭上了眼睛。
任由付荣一双手在她脸上涂涂沫沫、描描画画,这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等他终于停下手来,她才嘘眯着睁开一条眼缝。
“可以了吗?”
“差不多了,夫人可以睁开眼睛,但暂时别用手去碰触脸颊各个部位,待它完全干透之后,便可随意碰摸了。”
“我知道了。”
付荣递上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郑曲尺接过,照面一看。
顿时眼睛瞠大。
“这、这也太神奇了吧!”
她以前是知道“易容术”的,电视剧的夸大演绎,令其被传得神呼其神,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种民间、江湖杜撰的东西,但却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种神奇的技艺啊。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惊呼道:“这是怎么办到的?我也可以学会吗?”
旁边王泽邦跟蔚垚他们看到郑曲尺的变化,也是对付荣的手艺感到惊叹。
说是化妆,但它却又与化妆不同,化妆是在原本的五官轮廓上进行强调重点,弱化缺陷。
但易容却是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极大地改变了人体的五官面貌,她甚至连眉毛的长短跟粗细都变了。
她先前为了化妆已经将杂毛眉打薄跟刮细了,可现在它却是粗长的一根根,就像原生眉似的。
她不伸手小心地拔了拔,还真有毛感,这难不成是沾上去的?
除了眉毛,她眼型也有了一部分变化,但没有太夸张,只是从圆窄的狗狗眼,变成了一双眼皮褶皱加深的杏眼。
鼻子从视觉上拉长了些,嘴唇变厚了些,小圆脸也变得瘦长了些。
总之,乍一眼看上去,跟她原本的模样差距很大,大到不像同一个人。
她面部女性的柔和被大大调整了,反倒更突出男子的硬朗。
如她所愿,她变成了一个五官秀逸的青年,只是这样一个上进青年,配上她这副五短材,就挺不协调的。
“想想一个二十岁的男子,却长成我这么矮,是不是太悲催了些。”她放下铜镜,叹了很大一口气。
付荣见她对自己的身高不满意,便道:“夫人要想与将军那么高,自然是不可能,但在原身高上稍微拔高些,却是可以的。”
“当真?”她眼睛发亮。
“将军、夫人,稍等,付荣去去就回。”
付荣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手上还提了一双靴子跟一套衣服。
他将东西交给郑曲尺:“夫人,你可以将它们换上试试?”
郑曲尺接过,然后视线看向宇文晟。
宇文晟睫羽下的眸子定注着她片刻,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出去。”
“是。”
三人依序退出主军大帐。
等人走后,宇文晟也背过身:“去屏风后换吧。”
“好勒。”
郑曲尺立马拎着衣服跟鞋就钻进屏风后面。
这边格挡着一张被标记过的鹿皮军事舆图,她随意扫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换衣前,她打量了一下手上的衣服。
这是一件很普通的深蓝色长袄,她翻开衣服,这才发现里面暗藏的玄机。
原来衣服的肩、腰、与衣襟位置都用一圈薄薄的篾竹固定,人一旦穿上,就跟穿了一件竹甲,将整个身型都支撑得挺廓起来。
她身上之后,拍了拍胸脯位置,由于夹了一层绵,触感有些弹性:“这样看起来,的确壮实了不少,还能够很好的掩饰胸型。”
她又看了看那一双鞋子,刚才她提的时候就发现了,它比一般的靴子都要重。
是不是跟她之前一样,在鞋底下加厚了几层?
她翻过来一看,好像又不是,于是她朝里面掏,这一摸,就发现了问题。
原来是内增高啊。
想不到付荣一个古人,竟然有如此超前的意识,连增高鞋都给做出来了?
她猜测,这双鞋的内增高至少有八公分。
她一穿上,瞬间就觉得海拔高了。
今天出门,她觉得自己长高了不少,之前顶多148,如今应该有151左右,如果再加上这八公分,四舍五入她终于上了160了。
虽然在高个子里她依旧矮,但至少这种身高,在普遍不足170的人群当中,并不是那么地异类了。
她穿好衣服走出去,清了清嗓子,向宇文晟展示现下的样子:“你看看,我现在像不像换了一个人?”
宇文晟回过头,上下扫视过后,道:“样子的确变了。”
付荣他们重新走进来后,宇文晟又对付荣吩咐道:“教会夫人如何改变嗓音。”
付荣一听,直想仰天长啸一声,将军是真不将他当外人啊。
这可是他的绝技之一啊。
就算他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学得会的……
然而,郑曲尺原本就习惯男声女声的转变,再经由付荣一点拨,一训练,很快就掌握了诀窍技巧。
“我学会了,你们现在听一听,我说话的声音像不像一个男人?”她再次说话,却是一道清澈明亮男声,足叫他们都惊了。
蔚垚愣完之后,立即给予充分肯定,拍掌道:“像。”
王泽邦也点头。
宇文晟笑着道:“可以了。”
唯独付荣一人,一脸的酸气心塞。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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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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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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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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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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