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寒森,他看到了不远处大军临袭,只见那马蹄踏起的尘烟漫天飞舞,带领大军跨境而至的铁骑紧随其后,其势如浪潮,接踵而至,声势浩大。
此番兵临城下,杨崮本半信半疑斥候来报,此番一看现场,当场便瞠大眼睛,额际豆大的汗水止不住淌流。
“即刻戒备城防!”
这个宇文晟究竟在发哪门子的疯啊,他怎么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突然就带兵杀了过来了?
他该不会是察觉到了兵变异样,所以打算来一个釜底抽薪、先下手为强吧?
意识到即将可能将发生的严重事态,杨崮当即拔下腰间虎符令牌交予亲随,严厉下令:“快,去召集三军,立刻过来风谷沙城增援!”
重戟一脸凝重,双手接过虎符后,重声道:“重戟遵令!”
这边安排好后,杨崮就走到女墙旁,撑着墙垛朝着前方茫茫夜色之中,大声吼道:“我乃巨鹿国风谷沙城杨崮,前方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身先士卒的前军将领勒马戈举,高声在前应道:“邺国镇国大将军宇文晟——在此。”
回话之人,当然不是宇文晟,一般主帅在中军之位,由前军与左右两翼相护,前军大将应战时,将报主帅之名讳。
果真是宇文晟亲临来了!
杨崮哪怕久经沙场,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但此刻仍旧会为这个名字而本能地感到紧张与惶恐。
黑夜之中,大军在距离风谷沙城约五百米的位置缓缓停了下来,紧接着在那一支巍峨深沉的军队当中,一队骑军驭马来到城门之下。
其中有一道身影如同鹤立鸡群,玄甲红披,冷猩浸入夜色的风,扬起他后披猎猎飞起,其挺拔昂姿如同战神般骁勇威武,令人无法忽略。
虽无法辨认其面目,但杨崮却肯定那人定然就是宇文晟。
高处风大,他拨开女墙上“啪啪”作响的旗帜,以免拍打到自己脸上:“宇文晟,你深夜带大军侵犯我巨鹿国边境城池,你这是公然破坏了当初七国定下的和平盟约,你现下挑起两国战争,于理、于情、于公义,皆无法立足,必遭天下人唾弃辱骂!”
在如今七国紧张的局势当中,师出有名便尤显得重要了。
“师出有名”最起码在对外,可以声称自己是对的,获得大部分人的认可,形成事半功倍之效。
反之师出无名,那就是耍蛮横,仗势欺人,倘若你今天可以无理由对这方发动战役,那么明天也可以毫无理由对那方也发动战争,最终只会造成人心惶惶,令自己四面环敌的局面。
失道寡助,得不偿失。
如同陌野虽带人在鬼羧岭搞了一场破坏,但始终谨慎布兵在外围,并没有正真侵入邺国周边城镇,没有动手杀害邺国任何一名无辜百姓,亦没有选择光明正大的兵临城下。
如此一来,便可以有另一种说法了,两国边境戍兵间的切磋交流,哪怕不太讲得过去,但谁管它这么多,只要没整出多严重的纰漏,都可以被两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遮掩过去。
一切,也正因是“师出无名”,只能实施一些小打小闹,若动真格的,那就必须布局周祥,找个恰当的名目,实行一举歼灭。
“于情?于理?”蔚垚抬起头,狐狸眼眸一眯,夜色与火光交织的分割线内,他半张脸上的情绪同样割裂,他一面在讥笑,一面在冰冷愤怒。
“杨崮,你怕是活糊涂了吧?你巨鹿国的人潜入我等邺国边境,几番肆意破坏、杀戮,甚至还掳走我们镇国大将军夫人,其罪恶大极,令人发指,此番踏雪飞越两界前来要人,我们只问你一句,我等将军夫人,你还是不还?”
啥?
将军夫人?!
杨崮傻眼了。
他一脸的茫然跟震惊:“你在说什么?什么夫人?宇文晟何时娶了一门夫人?!”
王泽邦冷声道:“这事,就得问一问你们的司马陌野了!”
杨崮自然不信这一番说辞,只觉得他们邺军想打仗、想入侵他们巨鹿国想疯了,连这种荒谬无理的出师理由都编得出来。
他怒气冲冲道:“别编这些假话骗人了,宇文晟你可是堂堂邺国的镇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若真要娶夫人,这天下谁人能不知?可如今我们是半分消息都没听说过,你就愣不丁地成婚了?”
宇文晟戴着天蚕丝的手套,左手轻扭右手手腕,一下、一下,身形几乎形定不动,唯袖摆缓慢而流畅。
他在平复内心的焦躁与迫不及待的杀心,表面上,他沉着稳著,笑眸如刀,缓缓出声道:“天下人不知吗?无妨,经此一役,吾将以惨痛、流血与哀嚎,叫世人皆知吾宇文晟娶妻一事,且清楚、仔细、深刻地明白,吾妻乃吾之逆鳞,触之……必亡。”
说至最后一字时,他的语调仍旧轻然、温和,如同与人闲谈话聊一般,但在这种环境之下,他们的交流对峙之中,他心底无限扩大的杀意,让一切都沾染上一抹深沉恐怖的翳霾。
杨崮听得一阵头皮发麻,心脏突突直跳,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下心境。既是愤怒地涨红了脸皮,亦是惊恐到足底发凉。
但是经由宇文晟这番说道,杨崮哪怕再难以置信,都没再认为对方说是“因妻被掳”杀到敌国来,是一桩彻头彻尾的谎言了。
但即便这是真的,杨崮也不愿意相信这个理由会是宇文晟攻城的初衷。
他这副妖魔心狠的模样,哪似情长之人,他只怕连正常人的感情都没有吧!
但既然有这么件事情,那他也只能顺着这件事情问下去,搞清楚情况。
“你口口声声说你的妻子被人掳走,那请问宇文将军,你的妻子究竟是谁?”
上头,杨崮为拖延时间,延迟邺国下达攻城的时间,等来支援,就故意一副假意不信,执意追问下去的隔空喊话。琇書蛧
宇文晟何尝不知道杨崮的心思,但他的目的只为夺回他的妻子,是以,他可以给予他们一次侥幸的机会,只要他们将人原模原样地送还于他手上。
“郑、曲、尺。”
这三个字,如同在他唇齿之间辗转缠绵了无数个来回,吐露之间,眼前如同霓彩明灯,一盏盏逐渐被点亮,将他拉回过往与她同在一起的时间里。
但是忽地,明亮的色泽变得斑驳枯萎,唯余那一双明璨如星的浅褐色眼瞳,漠然、厌恶注视着他,如同一柄刀狠狠地划破了艳丽鲜织的油墨画卷,叫他呼吸一度不畅窒闷。
又来了。
近日,他每每想起郑曲尺一次,都会禁不住想,倘若她再次见到他,会是怎么样一副表情?
她认出了他,可他却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认出她来,她会怪他吗?
她……会恨他吗?
宇文晟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攥紧一根手指,如同自虐一般捏搓着,面含怡然的微笑,唯独黑洞洞的眼眸露出一丝虚弱与神经质的底色。
宇文晟倒是将自家妻子的名讳如念诗歌颂一般,字字讲得清晰,可偏奈何杨崮压根儿没、没听过。
他在回忆,这是邺国哪家贵女或公主?或者,是别国的?
杨崮想半天,都没从记忆的旮旯里找出谁叫“郑曲尺”,但想起方才蔚垚叫他们去问陌野这事,想必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派了人下去打听这事。
想起几天前,陌野的确跟他申请了一支队伍外出,还一并带走了几十辆投石机,想必就是去干了这档子事吧。
倘若对方所言不假,那这事就麻烦了。
他宇文晟借此起兵,是为夺回被掳走的夫人,顺带灭了对方城池,消灭拦路敌军,这事在道理上没有错,从道德上也无可指摘。
相反,他们这边就落了口实下风了。
“既然宇文将军口口声声说是我军司马掳走了令夫人,那且容我去将人找来,双方当面问一问情况!”
现如今这时候,还不是与宇文晟对上的最佳时机,相反宇文晟突然来袭,倒叫他心慌起来,宇文晟领兵如神,用兵方面也是出神入化,若当真是一兵一卒、一刀一枪拼杀着来干,他只怕连一个回合都拿不下来,就被斩首于马下了。
是以,他们私下早联合了南陈国与墨家一道,一为报那一船的秘密兵器被抢之仇,二为分割邺国这块瘦肉入腹,此事国君早有谋划,他必须先稳住对方,不能让一切在起步阶段,就折戟沉沙。
没过多久,被杨崮私下叫去探听情况的人回来了。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没时间给他平复呼吸了:“将、将军,司马的确带了一名受伤的黑姑娘回营寨。”
“当真?!”
“是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据他们所知,那位姑娘是咱们司马在邺国的一个相好……你说,她能是底下那个活阎罗的妻子吗?”
杨崮目瞪口呆:“……”
我擦,这么惊爆?
就不知道,这究竟是双男共争一女,还是那女子婚后琵琶别抱,背叛了宇文晟,投入了司马陌野的怀抱中?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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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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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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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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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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