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舍生忘死,你们却往他们身上泼脏水,你们良心何安?
还有外头那些造谣宁王的传闻,是不是也是你们派人散播的?
我就说先前宁王率军来邺京受赏的时候,城里到处载歌载舞人人歌功颂德,现在一提宁王都是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你们这样践踏宁王的功勋,夜里睡觉的时候敢闭上眼吗?”
“小九!”
“我怎么了?”
贺九思根本不给太子说话的机会,“老二那个脑子长在张甫礼头上的人不明白也就罢了,怎么哥你也想不明白。
大乾重文轻武,那些读书人一天天仗着看过几本书就到处指点江山还不够轻狂吗?
你们不及时遏止他们错误的行为也就罢了,反而作壁上观等着收渔翁之利,若真按照他们的奏请下令裁军,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朝廷被一群学生左右了判断,朝廷威严何在!”
“小九!够了!”
“不够,”贺九思今天必须把话和太子说清楚,“哥你平时怎么和老二斗弟弟都帮你,左右咱们才是亲兄弟,东宫的主人是你才有我活命的一天。
但是这次,谁动宁王府就是和我贺九思过不去!到时候别说老二,父皇面前我也敢闹得天翻地覆!”
贺九思放完狠话转身就出了东宫,之前他不知道外面谣言是父皇和大哥放任的结果就算了,现在他知道了,就不能置之不理,不然以后真没脸再登宁王府的大门。
只求小昀儿现在还不知情,消息还没有传到雲州宁王的耳朵里。
然而明若昀真的毫不知情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不仅顺藤摸瓜查到了曹谏之背后的人是雍王,还查到谣言的尽头是一首儿童传唱的打油诗,至于是谁教他们的……
小孩说是一个说话声音又尖又细的哥哥。
“那个小太监是谁属下还在查,不日就会有消息。”
明寒垂首奏禀,奇怪今天袭寒居怎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还有世子的嘴是怎么了?看上去有些肿还有些破皮,因为最近天太干了吗?
明若昀却让他到此为止,“既然是太监那就是宫里的人,查太深容易暴露,让我们的人撤回来。”
左右不过就是那几方人马,对他而言都是想威胁明家在军中地位的敌人,是谁都无所谓。
“派人将‘曹解元与明世子私交甚笃’的消息散播出去,再找几个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和会写话本子的文人,让他们多编一些宁王和明家军在前线搏命厮杀的段子,茶楼和戏楼里的戏都太旧了,本公子出钱给他们换些新的听。”
明寒称是,问那个曹谏之该如何处置。
明若昀危险地眯了眯眼,“在他身上多放双眼睛,眼下他风头正盛,莫名其妙地没了容易被人怀疑,待此间事了,本公子亲自料理他。”
谁敢往他父亲的功勋上抹黑,他就敢在谁身上放血!
明寒直觉世子今日身上的戾气格外重,照以往这种类似要取谁性命的话是不可能从他嘴里直接说出来的,可他今天不止说了,还说了两次。
谁惹世子不高兴了?
明寒用余光左顾右盼,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提着小心谨慎道:“属下遵命!这就去办。”
然后闪身隐入夜色。
明语一直在门外候着,确定明寒是活着出来的,轻手轻脚地迈进去:“世子,天色不早了,婢子服侍您就寝吧。”
世子您快睡吧,睡着了就不记得今天都发生什么事了,属下们也会马上忘记。
明若昀却说不急,他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处理,然后拢着披风施施然去藏书阁开了暗门,亲自下令把那几个从前都没怎么没放在心上、今天却突然想起来的对头处置了,这才身心舒畅地返回袭寒居就寝。
明语察言观色,确定他并不打算拿他们这些“目击证人”泄愤,悄悄朝外面打了个手势,躲在暗处的暗卫们终于把吊着的心放回原来的位置,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明若昀看到了明语的小动作,什么都没说,手上翻看着底下送上来的调查资料,寒声吩咐:“让他们把陆远、何跃亭、张涵之的底细查清楚,曹谏之不可能只找了陆远,若我没料错,另外两个人也在他的邀请之列。”
暗卫们忙不迭兵分两路,一半人手留下来保护世子,其余人全散出去调查陆何张三人。
明语偷偷吐了吐舌头,一边服侍明若昀洗漱更衣,一边谨小慎微地试探:“世子,婢子看那个陆远在学子里颇有名望,和那个曹谏之也不是一路人,咱们要不要利用他改变京中的风向?”
“京中的风向是皇帝一手促成的,想要改变,非他一人之力可为,最起码还要何跃亭和张涵之襄助才行,可若到了那个地步,他们于仕途也基本无望了。”
和天子作对,古往今来他还没听说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何况还是一群学生。
“那找先生写话本子传唱有用吗?”
明语虚心求教,钻研医书她一个顶十个都不是问题,权谋斗争还要多和世子学。
明若昀阴鸷一笑,并没有指望说书唱戏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百姓多愚昧,很容易被谣言左右,“媒体宣传”说到底只是起到一个舆论导向的作用,改变不了事情的本质。
而且他也没想利用舆论左右皇帝的决定,他要做的是掀起另一股狂风来和曹谏之之流做对抗,从而为向朝廷请旨裁军创造一个对宁王府更有利的条件。
北境可以裁军,但绝不能是被逼的,现在这种境况向朝廷请旨,不仅不会让朝廷和百姓们以为宁王深明大义,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宁王是迫于流言的压力做贼心虚,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这也是他先前给父亲去信提议主动向朝廷请旨裁军,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
明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他嘴唇被自己搓得又红又肿,想和他提议擦些药缓解一下又不敢,只能故作不见地撇开视线,悄悄把药放在他枕边,顶着脸上两朵可疑的红晕快步退出寝室。
明若昀就寝时看到枕头旁边圆圆的小药盒,刚被抛到脑后没几秒的记忆瞬间重回脑海,连带嘴里的血腥味儿都变重了。
“贺!九!思!”
明若昀红着耳尖咀嚼着这三个字,恨不得把罪魁祸首拆骨入腹。
偏名字的主人是个生命力顽强的,不论他怎么努力去忘,那张欠揍的脸还有白日被入侵的触感都在他脑海里轮番浮现,怎么也挥之不去。
“且让你多活几日,等我先料理了曹谏之,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明若昀恶狠狠地赌咒发誓,一把将小药盒扫到床底下,熄灯就寝。
—*—*—
翌日,明若昀以“为九皇子昨日的失礼赔罪”为由亲自给曹谏之下帖,邀他“携友”到香满楼一叙。
为表重视,还特地派车夫驾着王府的马车专程去接,让曹谏之好一阵受宠若惊。
“怎么不见陆解元?”
明若昀站在香满楼门口亲自相迎,见只有曹谏之一人从马车上下来,奇怪问。
“世子见谅,陆兄一心扑在备考上,谢绝了在下的邀请。”
曹谏之谦逊道,实际上是他不想给陆远创造接近明若昀的机会,根本就没有通知陆远。
明若昀颇为遗憾地点点头,其实早料到他根本不会叫上陆远,淡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搅他了,曹兄能来也是我的荣幸。”
说着,侧开一步请曹谏之入内,二人说说笑笑地上了二楼,端的是一派宾主祥和。
此情此境无意外地传到了一直关注着曹谏之和明世子动向的几方人马的耳目里,太子和皇帝皱着眉头揣摩明若昀此举背后的用意,雍王当场就气炸了。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拿了本王的好处还不够,竟然还想搭上宁王府的船,他想干什么?做两手准备吗!”
雍王气得一脚将传递消息的小厮踹翻,他们费尽心机才促成今日之势,难道就这样付诸东流?
丞相让他稍安勿躁,“明世子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要破坏曹谏之在众学子间的声望,可见学子请命和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对宁王造成了实质性的威胁,只要王爷继续促成此事,陛下面前必有你一功。”
“可现在外面都在传曹谏之和明世子私交甚笃,那些学子都在怀疑自己被利用,已经开始动摇了。”
雍王愁眉不展,暗骂曹谏之是个蠢货,坏了他的大计。
丞相高深莫测一笑,“明世子为了保护宁王的声誉不惜以身犯险,咱们为什么不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雍王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丞相目光酽酽,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雍王听完之后当场喜上眉梢,拍案叫绝:“还是外祖高明!如此不仅解了今日之危,还可能招揽更多的学子加入到请命的阵营里!”
若是筹谋得当,让宁王父子离心都有可能!
丞相不敢居功,推诿一番之后建议道:“若是王爷觉得此法可行,那便尽快把消息散出去吧。”
雍王当即派人去办,没几日满京城的学子都在传“宁王世子其实也同意裁撤北境军资”,只是碍于自己为人子的身份不好多言,只能在暗中襄助曹谏之促成请命一事。
消息传到宁王府后明若昀当场捏碎了手中的玉盏,吓得明语等人“扑通!”一声跪了满地。
“世子息怒……”
明若昀掐着碎玉冷了瞳色,连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度。
“张甫礼……”
明若昀没有感情地默念着丞相的名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冰寒。
他才刚利用京城百姓喜欢听书和听戏的习性稍稍扭转对宁王府不利的局面,丞相立马调转枪口把他也拖下水,敢借他的势挑拨他和宁王的父子关系,想好怎么承受他的怒火了吗?
明若昀脸若寒霜,让明语马上去收拾行装,随时准备出城。
他“宁王世子”的身份如今已经不适合再介入此事,他必须另辟蹊径扭转乾坤!
明语小心翼翼提醒他,“世子,皇帝恐怕轻易不会让咱们离京……”
明若昀当然知道,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徒儿记得明觉寺的燃灯大师和师父您是至交好友,趁还没有入冬,师父带徒儿前去拜会一番可好?”
南院,明若昀躬身向周老请求,态度极其谦卑。
周老对外面的风言风语一无所知,听他有此请求十分疑惑:“可是有什么事要请大师出山?”
明若昀不想欺师,但知道的越多周老越危险,只能避重就轻道:“只是听闻燃灯大师在佛学上的造诣独树一帜,徒儿近来有些心浮气躁,想去听他老人家讲经。”琇書蛧
周老盯着他梳理光滑的发顶看了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长长叹了口气,道:“去一趟也好,我们多年不见,是该聚一聚了,大师在医术上也颇有见地,正好让他瞧瞧你畏冷的毛病。”
明若昀知他有所觉却不多问,抬臂端于胸前长长一揖,意在言外道:“徒儿多谢师父!”
明语见状闷不吭声地去给他准备笔墨,第二天明世子请求离京的折子就出现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陪周老去明觉寺?”
弘景帝合上奏折喃喃自语,“宁王府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心情去听和尚讲经?”
董忠提醒他:“明觉寺的燃灯大师和周老先生是故交,世子想必是陪周老去。”
“哼,他哪里是想陪师父会友,是最近被流言推上了风口浪尖,借口出去躲清静吧。”
董忠笑呵呵,直呼“陛下英明”。
“准了。”
弘景帝把折子扔在御案上站起身,眼下世子不在京中对朝廷推行裁军更有利。
以防万一把聂知林叫了进来,“朕担心明世子在路上遇到危险,你从锦衣卫里抽调二十好手一路护送,记住,一定要确保明世子和周老先生安然无恙!”
聂知林深谙他背后的用意,拱手称是,不到晌午就备齐了人手,只等明若昀启程。
彼时贺九思还在叶府锲而不舍地游说太傅,听到明若昀要离京的消息以为他要回雲州,登时不管不顾地跑到宁王府质问明若昀:“你要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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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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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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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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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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