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不假思索便道:“替我画一只凤凰吧,不必画得多精细,你随意就好。”
谢照乘一滞,抬眼瞧了瞧林疏桐,也不大好说什么,便取出些颜料调色,林疏桐坐在他身旁瞧着。
“看看我的!”
汤圆举着纸张亮给谢照乘和林疏桐看,几个孩子也忍不住探头来瞧,静寂上数息后,笑声此起彼伏。
它拿兔爪蘸墨按了许多爪印,仔细辨别才能看出是个圆滚滚的兔头。
林疏桐笑了好一阵,才指着那兔头道:“这是谁啊?元宵还是你自己?”
汤圆张了张自己满是墨水的爪子,一本正经道:“要送给元宵的东西,画的当然是元宵啊!”
画……
林疏桐肩头又是一阵耸动,他身边的谢照乘也摸着鼻尖,只露出双满含笑意的眼眸。
汤圆扁扁嘴,耷拉下大耳朵,嘟囔着:“有什么办法嘛!我没有和你们一样的手,用灵力又不好控制笔和力道……”
林疏桐抬袖将它拎过来:“不然我按着你的手画,只当是我和你一起做给元宵的。”
虽说并没有系统的学过,但画两个简笔兔子,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有孩子歪头去看谢照乘的,不由得惊叹出声。
林疏桐顺着声音回眸,目光落在谢照乘膝上的纸张,不出意料,那还是半成品的凤凰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自纸上飞出。
桑枳低头瞧着自己的,长长叹口气,将纸团成一团,凑到谢照乘身旁,眨了眨眼睛:“小谢哥哥能帮我画只蝴蝶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疏桐总觉得这孩子眸底闪过几许狡黠。
蝴蝶……
桑枳喜欢的东西倒同旁的男孩不大一样。
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谢照乘就答应了,扯过张纸,先替桑枳画了他想要的蝴蝶。
片刻后林疏桐费上好几张纸,方画好两只抱团取暖的雪兔,他满意地吹了吹墨。
汤圆描着边缘将图样划下,林疏桐拿过谢照乘先前取出的翠竹,熟练地劈开削作竹篾。
恰好谢照乘也画好了凤凰,他便递去竹篾,瞧谢照乘比对长短,将竹篾粘在那凤凰图样上。
不多时,纸鸢就只差了绑丝线。
谢照乘将纸鸢塞给林疏桐,转身去帮孩子们做纸鸢,等到差不多全部完成都已日薄西山。
桑枳伸出小手,有些遗憾道:“没风了……”
他还没说完,谢照乘抬袖一招,便有凉风自远方袭来,孩子们欢呼几声,举起纸鸢就开始飞奔。ωωω.χΙυΜЬ.Cǒm
只余林疏桐捏着纸鸢站在原地。
“我记得我当年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放起来了,”谢照乘一牵唇,偏头道:“我还挺好奇,你要多久。”
林疏桐摇了摇纸鸢:“最好不要抱有期待。”
语罢,他学着记忆中放纸鸢人的模样,随着劲风跑了起来,结局果然如他预想的一般。
三秒钟,从脱手到落地,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谢照乘嘴角抽了抽,扶额望天:“你见谁家放风筝是顺风放的?要倒退逆着风!”
林疏桐轻咳两声,按着谢照乘的话,换了个方向,这一次倒是飞了起来。
在空中晃上几下后,才悠悠栽倒在地。
其他孩子们的纸鸢早早就逆着风飞得高远,甚至围在一处相互比较了起来。
谢照乘眼皮一跳,几步就行到林疏桐身旁,弯腰捡起纸鸢,伸手扣住他右腕:“让你放线就放,知道么?”
他肃然点头。
谢照乘扯着他便跑,纸鸢摇摇晃晃脱离手掌,有要坠落的迹象谢照乘就勾住丝线抻上两下。
“放线!”
听谢照乘出声,林疏桐手忙脚乱地拉长丝线,虽迟了一步,但那纸鸢还是缓缓飞入长天。
谢照乘松开他的手腕,顿住脚步。
林疏桐望着那高飞的纸鸢,试探着扯了扯丝线,那纸鸢随之一晃,凤凰尾翎肆意舒展,他的心似乎也挂在纸鸢上,轻飘飘的。
见林疏桐面色和缓许多,谢照乘抿唇笑开。
“比他们的要高一些。”林疏桐突然间凑到谢照乘耳边,极孩子气的说道。
谢照乘听后,不禁莞尔:“这么大的人,也好意思同他们比?”
他只是笑,并不说话,牵着丝线将纸鸢放得更高了些,视线追随着纸鸢上下浮动。
几息后,林疏桐忽地出声道:“要是也有线就好了。”
“嗯?”
谢照乘侧目。
林疏桐定定瞧着那纸鸢,徐徐道:“喜欢的人身上也有线捆着就好了,就怎么都跑不掉了。”
他知道这想法有点危险。
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谢照乘微微一怔。
“阿照,有没有听过关于凤凰的传说?”林疏桐垂下眼帘,又再抬眸,望着谢照乘轻轻一笑。
“在我们那里有这样的说法,凤凰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非梧桐不栖。”
“你说,盼着只凤凰落在我这根木头上,是不是过分奢望了?”
昨夜除却那半园红梅与谢照乘,他还做了旁的梦,梦见自己变作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孤孤单单立在原野上。
长久的寂寞里,他常望见只凤凰往返,偶尔会停驻在他枝上,却也只是片刻,最终还是会展翅飞走。
而他无法离开这块土壤,只能于原地枯等。
谢照乘的呼吸陡然有些紊乱,他慌忙别开脸去,不敢直视林疏桐的双眸,后者扯了扯嘴角,移开视线。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时,有清脆的女子声音被风远远送来:“小枳!快些回家!晚饭已然做好了!”
“姐姐!”
桑枳立即收起纸鸢,向那女子快步跑去,边跑边朝谢照乘大力挥手:“小谢哥哥,我回家去啦!”
那女子站在远处,牵着桑枳与谢照乘遥遥打招呼。
谢照乘轻轻点头,旋即看向剩下的孩子们:“也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哥哥送你们回去吧?”
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将纸鸢扯下来,和同伴约好明日一起出来玩的时间,乖乖由谢照乘与林疏桐送回家。
“有……什么想吃的么?”
沉沉暮色中,谢照乘稍前林疏桐一步,背着手轻声问道。
林疏桐抱着元宵稍稍思索片刻,随意报了几道菜,谢照乘低低应过,边走边踢着路边的石子。
等到菜肴摆上桌案,谢照乘托辞不来,林疏桐支颐同汤圆大眼瞪小眼:“谢照乘人呢?”
“君上说要去泡一泡灵泉,今晚就不吃了。”汤圆捧着自己的小碗,伸出爪子扎了块白菜送进嘴里。
谢照乘不在,林疏桐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手中的竹筷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饭。
汤圆咽下白菜,慢吞吞道:“你真不吃?这可是你心上人我家君上亲手做的。”
他亲手做的?
林疏桐半信半疑,伸出竹筷夹了块红烧肉,入口果真是谢照乘惯做的味道。
他将肉块咽下去,又拣了些想吃的菜,碗里的饭很快便见了底,埋头干饭之余还不忘说话。
“谢照乘是不是…对我也有那么点意思啊?”
汤圆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啃着自己的萝卜,门外幽幽飘过只白影,扫了这边一眼便走开了。
待庭院中谢照乘的气息完全消失,汤圆才慢条斯理放下碗,开口道:“这事你得去问君上,我们也不过是猜测。”
它胡乱抹了两把脸,跳下桌案,蹦跶着奔往内室:“君上泡灵泉去了,咱们正好找找观天镜。”
“观天镜这样的东西,阿照会贴身带着吧?”林疏桐扒完剩下的饭,起身跟了上去。
汤圆摆摆爪子,不大有所谓道:“一般来说都会放在海纳百川里,先瞧一瞧君上有没有将海纳百川留在房间里。”
“若是不在,我们再去灵泉那边将衣裳什么的偷过来看看。”
“君上是去泡灵泉的,总不可能带着海纳百川一起泡,如果是贴身存着,必然就会和衣裳放在一处。”
偷谢照乘的衣裳……
林疏桐眼皮一跳。
“没翻到海纳百川,应该是被君上带到龙首泉去了。”汤圆将谢照乘要暂住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
它把东西都放回原处,长叹口气。
“我们不会真的要去偷谢照乘的衣裳吧?若给他发现,咱俩八成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林疏桐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横尸当场的情形。
汤圆不知自哪里摸出张符纸来,在林疏桐眼前晃了晃,那符纸材质极其特殊,隐隐浮着层金光,一见就知不是凡品。
“前段时日我跟在殿下身边,殿下随手画了几张符纸,我便向她讨了张藏影符。”
汤圆将符纸拍在林疏桐手上:“君上虽然厉害,但年纪尚轻,还及不上殿下,有这张藏影符,便不必担心被君上发现了。”
林疏桐盯着那符纸,神情有些许微妙,有一天会去偷谢照乘的衣裳是他不曾想过的。
汤圆见林疏桐半天不动,伸出爪子推了推他:“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和君上以前都有过什么吗?”
“没准还会有意外收获呢!”
林疏桐五指收拢,攥着那道藏影符,微微颔首。
五千年前昆仑山脉被打废,无数条灵脉自地下涌出裸露在外,于山脚形成许多处灵泉,到如今就成了旧昆仑下这些村落的立身资本之一。
还没近前,林疏桐便已经感受到四下涌动的浓郁灵气,只是站在这儿,身体里灵脉流转就要快上不少。
汤圆自林疏桐肩上跳下,冲他挥了挥爪子:“一路走好,记得小心些,别让君上发现。”
一路走好……
林疏桐嘴角抽了抽,捂着脸问道:“这里面不会有其他人在吧?撞见了可不大好…”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汤圆的小胡须抖了抖:“君上来时早和村长打了招呼,这几日除了君上与你,不会有旁人进龙首泉的。”
林疏桐有些忐忑的转过刻有青龙泉三字的巨大青石,水雾立时铺面而来,他的衣裳都沾上了隐隐的湿意。
川合村的灵泉便叫做青龙泉,因形似龙形而得名,分为七泉,从末至首灵气渐浓,林疏桐现下到的便是龙尾泉。
而谢照乘身在最深处的龙首泉,须得他转过六泉才能到。
林疏桐暗暗叹气,小心沿着泉边的青石路前行,他步履缓慢,走上许久方抵达了龙首泉。
龙首泉坐落在一片深至腰侧的花海中,此时正值花期,哪怕有水汽淘洗,呼吸里也都是绵绵密密织入清淡的香气。
林疏桐蹲在标识着龙首泉的石碑后,只偷偷露出双眼睛,所见皆是茫茫水雾,根本瞧不到别物。
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林疏桐取出汤圆给他的符纸,注入灵力后紧紧攥在手心,深呼吸几下,定定心神,起身转过石碑,如过其他八潭一般绕着龙首泉转悠。
大抵是被热气蒸醺,林疏桐额头鬓角尽是细小的水珠。
他只得不住抬袖去拭,以免模糊视线掉下灵泉,惊动在其中的谢照乘。
沿着青石路再走上数百步,林疏桐敏锐的听见了细微的水声,脸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烧。
他习惯性地想咳嗽两声,刚张嘴便想起自己是来偷人衣裳的,不大能见的了光,立刻就闭上嘴。
不就是光膀子的谢照乘嘛!
又不是没见过。
林疏桐拍拍心口,调整下呼吸,向水声的来源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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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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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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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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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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