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登时慌了神,小心翼翼将谢照乘圈进衣袖下,挡住风雨再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怎么了吗?”
少年的发丝服服帖帖贴着脸庞,唇色隐隐发白,眼睫上还沾有几点水珠,瞧来竟是难得的可怜。
物腐虫生与天魔石对他的伤害不像妖皇他们以为的那般深,却也只轻上些许,不过是强撑着不让对方看出端倪。
林疏桐胸口刺疼了下,嘴唇紧紧抿作一条线,臂弯里的人默不作声,耷拉着脑袋,是他不愿见的模样。
他抬眸望了望暗沉的天色,缓缓倾身拥住谢照乘,少年的衣衫湿了大半,也将他的衣衫带湿了些。
良久后,少年才闷声道:“松开些,有点难受……”
林疏桐忙松开他,哪知谢照乘却伸手抱了回来,下巴轻轻压在他肩头,发上的湿意不断侵袭着耳朵。
“咳——”
一声轻咳不合时宜地响起,谢照乘如同只下锅的虾般,猛然从林疏桐怀里跳了出去。
他颊上烧起红霞,别开脸去。
林疏桐也极不自然地望向来人,那人肩上倚了把纸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与谢照乘。
好在寒水君并没打算在这上纠缠,轻易就放过了他俩:“李尽欢我便带回忘川去,你就不必担心了。”
他当然是在同谢照乘说话。
谢照乘轻轻颔首,郑重地道了谢。
雨悄悄停下,只有劲风依旧肆虐。
“至于妖族的事,你不必太过介怀,”寒水君收起荷花,淡淡续道:“那寒涧渊的妖所言不虚,妖族的确是天外来客。”
“是师溯流击穿了十方天明,致使九州天道有缺,妖族才自天凌界进入九州。”
“但有些事情,她并没有说,天凌灵气枯竭,已然不适合修士生存,早有强攻九州据为己有之心。”
“路,是他们自己选择的。”
谢照乘微微一怔。
寒水君的目光在林疏桐身上一转,掺着些不明的意味,问谢照乘道:“你认识九幽少主将息么?”
“将息?”
谢照乘蹙眉,将这名字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摇摇头:“不认识,是九幽的少主?方才倒是听妖皇说九幽袭击妖皇殿,他火急火燎地赶了回去。”
寒水君抿唇一笑:“我今早巡视忘川时,碰见了这位九幽少主,他似乎同黄泉不大对付,出手断了冥河一条支流。”
“弑渊碍于魔尊,也没敢把将息怎么样,没想到一日之内,居然还去砸了妖皇殿,倒是有趣。”
九幽不是魔界的地盘么?几百年都不曾露头,怎么这一出来就四处惹事?
林疏桐犯着嘀咕。
九幽在《枕上秋》中都没提过几笔,这位将息少主林疏桐更是连名字都没瞧见过。
“无事,我便先走了。”寒水君一招手,九尾白狐便出现在他腿边,载着他奔向夜空。
林疏桐下意识看向谢照乘,却发觉他双颊仍在微微发红,一怔,倒也不至于害羞到这地步吧?
“阿照……怎么还在脸红呢?”他忍不住伸手去碰谢照乘的脸,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滚烫。
林疏桐一惊,当即去探他的额头,果然正烧得厉害。
谢照乘有些不大舒服,皱着眉头拨开他的手,想向外走,刚抬脚就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幸好林疏桐及时扶住他:“你似乎是发烧了,我先送你回驿馆吧……”
惊梦山庄现下正乱,必然是不能呆的。
没等林疏桐话说完,谢照乘便合上眼眸昏了过去,林疏桐没想到这烧来得这样猛烈,只得横抱起他,赶紧往楼外走。
两人刚行出高楼,一个身影就出现在破损的楼檐边,垂目望着他们远去,缓缓收回伸出的手,有一道乌光刚刚消散。
他立在风中,衣袂不住翻飞,目光还依依不舍,定在那少年消失的方向。
“这时候,我是不是该提壶酒来?”狐裘青年在檐边坐下,眸上覆着三指白绫:“你如今应当是能喝酒的。”
将息不答话,只是慢慢闭上眼睛,唇角轻轻翘起。
林疏桐连夜敲开医堂的门,让大夫看过谢照乘又抓好药将他送回先前的驿馆,边忙着替谢照乘煎药,边同风吟晚传讯。
风吟晚仍在惊梦山庄除那些妖人产物,李缅与枕云则不知所踪,知晓谢照乘发烧后,虽然无奈,却也没有说什么。
传过讯息后,林疏桐犹豫片刻,叫来了小厮帮他照看谢照乘,动身离开驿馆前往惊梦山庄。
总是不好叫风吟晚孤军奋战的。
而他刚离开驿馆,便有个黑衣人悄悄进了驿馆,循着林疏桐走过的地方,很快就摸到了谢照乘的卧房。
小厮恪守着本分,乖乖坐在桌案边,不时起身替谢照乘换一下毛巾,再探一探体温。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厮还讶异着回眸:“林公子这么快就回……”
话音未落,黑衣人一指点在他眉心,小厮就扑通一声倒了地。ωωω.χΙυΜЬ.Cǒm
他慢慢走到床上,轻声道了句对不起,伸手要去碰昏睡着的少年时,那少年的身躯忽地一闪,变作张小纸人轻飘飘落在枕边。
黑衣人一凛,迅速后退几步。
林疏桐双手抱胸,慢悠悠从门外行入:“李缅,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
一道剑光直直劈下,远在惊梦山庄的风吟晚竟从天而降,黑衣人也反应极快,迅速旋身避开。
但他戴着的兜帽没能幸免于难,被剑气划破,露出其下的真容,林疏桐与风吟晚俱是一惊。
这人竟不是李缅,而是李老爷子。
风吟晚暂时将剑收起,负于身后。
林疏桐蹙起眉头,一夜混乱,这老爷子都没掺合进来,还以为这些事情同他没什么关系呢。
“戴月前来,您老人家有事么?”林疏桐的脸色不大好看。
李老爷子面上带着些歉疚,冲他们拱了拱手:“尽欢形神俱灭,缅儿需要他来续命,得罪了。”
在不知情的人瞧来,李尽欢确实是已经离世了。
说罢,李老爷子用那双满是褶皱的手在身前画出张道图,驿馆四下的灵力迅速涌进图中。
与借助外物的李缅不大一样,李老爷子是实实在在的修道人。
“退后!”风吟晚厉喝一声。
林疏桐只是合道境,而风吟晚身在承光,自然而然便想护着更弱些的林疏桐。
他直接将林疏桐扯到身后,握着定浮生硬生生接下了一招,人也不由自主倒飞出去。
林疏桐要去拉他,也被惯性带走,两人砸开墙壁,狠狠撞在中庭的槐花树上。
他只是脸色发白,风吟晚则直接喷出一大口血,衣襟上满是斑斑红迹,胸口不住起伏。
风吟晚轻声道:“大抵是到了立命境,你我不是他的对手。”
不用风吟晚说,林疏桐也心知肚明。
“还请两位告知谢公子人在何处。”李老爷子还颇有礼貌,瞧得林疏桐一阵火大。
他忍痛站起身,长出口气:“告诉你,让李缅把他连皮带骨都吞掉么?李缅的命是命,旁人的就不是了?”
林疏桐想起李老爷子楼顶的那佛像与满地明灯,冷笑出声:“你这样的修为,李缅在做什么都一清二楚吧?还这样纵容着他?”
“嘴上念的是佛经,行事却没半分善性,同李□□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老爷子叹息道:“哪怕他做了不少错事,也终归是我的儿子……”
李缅的父亲居然也活到了现在。
林疏桐直接打断了他:“这么注重血缘,李缅吞噬他儿子你孙子时,也没见你出手阻止啊,那难道不是你的血脉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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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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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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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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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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