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枕云答话,屋外忽地滚起道惊雷,大雨毫无征兆地瓢泼而下,转眼间就打湿了道路。
正路过的两位姑娘惊呼一声,忙快走几步躲到医堂檐下,南星偏头瞧了瞧,其中一位姑娘不大好意思地指了指雨。
“可否借我们一避?”
南星轻轻颔首:“自然可以。”
另一位姑娘望见南星,眼睛登时亮了起来,这神情枕云已经看得太多,小声嘀咕着又来一位后走开。
先开口的姑娘当然也看得门清,在南星背过身时,手肘轻轻碰了碰好友,明眸里是掩不住的揶揄。
这雨来得及,去得却不快,偏偏姑娘们似乎还急着回家,南星沉吟片刻,取出家中的两把纸伞借与她们。
姑娘们匆匆道过谢,就冲进雨幕中离去。
枕云倚在柜边,以手支颐叹道:“明日又能多两位姑娘来照顾生意了,依我看,伯母应该把你挂在门楣上,那样医堂必然日进斗金。”
南星横她一眼,抱起那堆药包往后堂去了,枕云瞧着他的背影,目光陡然间有些伤感。
第二日,那两位姑娘果然又来了,还过伞后,便悄悄坐在对街的茶摊里,观察着医堂的动静。
这样的人也有不少,南星并不太在意,按部就班,照旧看病问诊,枕云在他身后转来转去,偶尔余光扫过,会感叹一声清闲,再继续忙碌。
医堂里来看南星的姑娘常是一拨换一拨,少有像那姑娘一般风雨无阻的,有时有小姐妹陪着,有时是一个人。
看得多了,某日她没有来,枕云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戳戳南星:“今天那姑娘倒是没有来呢!”
“人家又不是没有自己事情,不来正常,”南星漫不经心道:“日日都来,才叫奇怪。”
然而隔日那姑娘的小姐妹突然找上门来,眼圈隐隐发红,似乎是哭过,她告诉南星那姑娘病得有些沉重。
南星便带上医箱同她去了那姑娘的家,似乎是叫做什么惊梦山庄……
枕云见他久久不回,就与南星父母说了,动身去寻他,哪知刚出门没几步,在小巷中被什么网住,昏迷过去。
她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听不见半点声响,也无从推断流逝的时间。
许是过了很久,才有亮光透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只朦胧看见个轮廓,就被人扯起带走。
迅速有布帛缚住双眸,一人拖拽着她,还有人在窃窃私语,她听不太真切。
他们并没有放了她,而是将她转移到别处,那地方血气极重,枕云隐隐觉得有些不祥,仿佛有大难即将临头。
等再听见脚步声,熟悉的气息就灌满了呼吸,将那浓重的血气拨开来,枕云神色一动:“南星?”
缚眼的布帛被扯下,枕云匆忙抬眸,果然是南星。
只是此时他面上尽是慌乱,汗水涔涔滴落,三两下解不开绳索,甚至低头用牙去咬,但都是徒劳无功。
枕云瞧着他这模样,不免跟着仓皇起来。
她下意识回眸去看关押她的地方,登时心生寒意。
瞧着是个洞窟的模样,正中心有一池血水,浮着几根白骨,池周满是形状各异的血手印,当时人的凄惨模样可见一斑。
南星咬了咬牙,直接将枕云横抱起来,尽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外冲去,杂乱的脚步声中,枕云分辨出了其他人的。
“到底是怎么了?”枕云嘴唇有些发干,脸色也极苍白。
南星不答话,只是一味朝前跑,参差不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止来源于身后,而是四面八方。
“枕云!”南星气息不稳,声音都在发颤:“我记得,有水你就能化成鱼是不是?”
枕云不明所以,下意识点点头。
南星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他四顾辨别了方位,改道向东南疾奔。
枕云仰起头,越过南星右肩往后望去,瞳孔一缩,他们身后远远吊着许多人。
那些人中的部分手上还提着东西,或铁斧尖刀,或圆棍长竿,边跑边高声嚎叫。
他们俱皆绿着眼睛,神态不像是正常人,反倒像极了饥饿多时的野狼,脸上残忍贪婪横陈,怕是扑上来就会将人撕碎。
有个同枕云对上视线,立刻兴奋起来,速度生生提升了几倍,举起手里的铁斧就向他们砸开。
那铁斧丢出了惊人的距离,好在南星听见破风声,微微挪开些,才没让铁斧击中。
铁斧没入土地几尺,若是砸在他俩身上,只怕能将他们立劈当场。
枕云自生下起就不曾碰见过这样的场景,整个人都在颤抖,南星面上也有惊惧之色,却还是将枕云往怀里压了压,低声安慰几句。
眼见着铁斧飞出去,那些人似乎被调动起了极大的兴趣,当即有人模仿,夜色里一道道寒光掠经。
枕云死死盯着南星身后,生怕有什么伤到了他,幸好南星的神情始终没什么变化,她才稍稍放下心。
但那些人越逼越近,距离甚至不足/十/几/丈,而南星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怕是不要多少时间就要被追上了。
“南星……”枕云害怕极了,忍不住哭出声,南星却喃喃道:“别怕,你马上就能逃出去了……”m.xiumb.com
枕云泪眼朦胧着向前望去,一条小河在月下缓缓流淌,水面浮光粼粼,如铺了层碎银。
她止了泪,喜道:“有水!咱们跳进去,我就能带你走了!”
河流那样近,只要再跑上八九步,就能抵达,正当枕云欣喜不已时,那些野兽般的人已经悄然贴近,一跃而起,要将南星扑倒。
南星扯开个苦涩的笑,用尽全身力量,狠狠将枕云抛了出去。
枕云睁大了眼睛,想伸手去抓南星,却因为惯性而迅速远离,身体重重摔在水里,溅起几尺高的水花,巨大的冲击力怕是将她的骨头都要折断了。
她立刻浮出水面,逆着水流拼命想留下,南星已经被那些人扑倒在地,枕云此时才瞧见南星背上的累累伤痕。
那些人并不是没有伤到南星,有一根三尺长的尖锐竹竿已然穿过了他的右肋,更多的是被重物击打后血肉模糊的凹陷。
他还那样拼命跑动,身上的衣衫早被血液浸透,衣角擦过地面都会留下淡淡一道红痕,他刚刚不过是咬牙忍着,没有表露出来。
南星望着浮在水面的枕云,以最后的力气勉强拨开个不断撕咬着的人,微微抬起头,嘴唇动了几下。
快走。
要活下去。
枕云泪流满面,反复哭喊着南星的名字,少年轻轻笑了笑,缓缓合上眼,倒在尘埃里。
阴影里慢慢走出个人来,抬袖挥了挥手,那些如野狗般的疯子瞬间四散逃开,只留下躺在血泊里的少年。
“无尘之魂…”那人摸了摸胡须,笑意吟吟道:“这可是开阵的好材料。”
他侧过脸,盯住了枕云,轻描淡写道:“还有只鱼妖,真是锦上添花,近来的运气着实是不错。”
枕云捂住嘴,立即化成一尾鱼,忍着伤痛飞速逃离。
她必须离开这里,她一定要回家,她会让这人得到报应,将其挫骨扬灰,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那人早有准备,在下游张好了渔网,将她与无数条鱼一齐捞了出来。
那人提起她,上下打量一番,幽幽道:“倒是许久不曾吃过鱼了,不如就做成道鲜美的鱼汤吧!也为我成仙大业奠基……”
肉/体消亡,枕云却因为怨气过重,还存着意识,徘徊在惊梦山庄不肯离去,也终于知道她被囚禁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
那日出现的人就是惊梦山庄的庄主李缅,他要求女儿半月内成亲,可那姑娘喜欢南星,一时忧思过度便害了病。
未见南星前,李缅本不同意这亲事,但见过南星后,他立刻就拍板同意,找上南星与他商量。
他不肯答应,李缅便绑了枕云要挟他,南星迫不得已只得答应,但要求李缅必须先放走枕云。
李缅因为枕云是妖,并不肯放她,假模假样做姿态给南星看,暗里送了只纸人过去,所以枕云才会被更改关押地点。
南星察觉后隐忍不发,哀求秦师傅帮忙,悄悄注意李缅的一举一动,两人很快查出了李缅的不对。
他怕事久生变,成亲前夕一知道枕云被关押的地点就孤身去救,李缅并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派了些妖人来收拾残局。
第二日的婚仪照常举行,只是南星的外表下,藏的是另一个人,至于医堂里那小鱼妖,留下张回家的字条,便再也不见了踪迹。
南星出事那日,正是八月十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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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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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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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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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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