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块地边边角角开半亩荒,细算下来也多出二三十亩。这些被人们称为“黑地”,原则上不用上账交粮的。
只是往年赵建海盯得死,必须等他到现场时才可以分粮。王连顺即使想给社员们多分也没什么办法,最多在储备粮上动些心思。
去年到刘家湾参观过后,他才开始动脑筋转变思路。效果很显著,现在二队社员们虽说吃的不怎么样,但至少开春没闹饥荒。
今年遇到大旱,王连顺更想给大家多备一些粮食。为了安全起见,只能采取这种方法。他相信就算白明川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王连顺做事情有底线的,并不会让对方为难。该交的公粮必须要交,只是少卖余粮。
真讲起来,二队表现已经可以了,很多生产队连今年公粮都没有完成的。
王满银前几天听说,对面石川村交完后,每人分了三斤小麦,磨成面估计够一家人吃几顿面条的。
“咱家多少斤?”王满银刚提着布袋返回窑洞,兰花已经急切地问。
生产队难得分细粮,她还是很关注的。
“说的是一人五斤,应该有十七八斤,你出去可别乱讲。”王满银忍不住叮嘱一句。
这事情如果真闹大,绝对够王连顺喝一壶的。
“我又不傻,”兰花白了一眼,尽显妩媚。
王满银再次火热起来。
那啥……现在农村别说电视手机,大部分人家连个收音机都没有。晚上除了炕上那点事儿,实在找不到其他活动。
这个时代各家孩子多,也是有原因的……
随着公鸡喔喔叫声响起,新的一天来临。
打开窑门,王满银感觉整個人神清气爽。
六月半的天气,早上已经热燥起来。
他往大锅里添了几瓢水后,放入两个鸡蛋,开始生火做饭。
快做好饭时,兰花也起床了。她匆匆梳洗后,拿着笤帚打扫场畔的卫生。
王满银则担着两个水桶,晃晃悠悠去村头挑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家日子和其他社员们没什么大区别,要说有,可能吃的好一些。
担水到家,王满银就见代销点内站了四五个人,都是趁凉快过来买卖东西的。
他接手帮着招呼,让兰花去隔壁吃饭,别等会儿上班晚了。
***
“为了大力发展广播事业,根据上边的要求,我们石圪节公社近期准备将广播连通到每一个村,让大多数社员家能够听到……”
“接下来,每天会进行三次播报,早、中、晚各一次,主要在大家吃饭的时间。安了广播匣子,各个社员就可以在自己家里吃着饭,听着广播了。有新闻,还有歌曲和戏曲,你们想想看美不美……”
社员会上,白明川大讲安装有线广播匣子的好处。这是公社最新分下来的任务,争取今年各村都要通广播。
听到这话,底下社员们坐不住了。各个脸上带着几分激动,开始小声叽咕着。
要说广播真是个好东西,比单纯读报纸有意思多了。社员们不用出村,就可以了解好多东西,也能够给单纯乏味的生活增添几分文化色彩。
所以每次晚上吃过饭,都会有很多人跑到知青们居住的窑洞前听收音机广播。一些瘾大的,能一直听到节目彻底结束。
如果自家安一个,就不用再来回跑。
别说他们,连王满银也有些心动。虽然广播没啥可听,但到底能够了解一些信息。
这时,王连顺突然提高声音问:“白干事,安广播匣子要钱吗?”
议论声顿时停止。
对呀,他们高兴地太早,还不知道要不要交钱呢。
如果不交钱白给,当然家家都愿意安装。收费的话,肯定另当别论了……要知道,知青们买的那台收音机要几十块呢。
“关于收钱的事情,我已经向公社里了解过。安装广播匣子需要从公社引广播线,还要安装瓷瓶和电杆,差不多要掏一百块钱。如果社员们想安装的话,可以单独购买广播匣子,一个五块钱。另外从村里到家中的广播线也是自己购买……开通广播后按月收费,一个月两毛钱!”
得,听白干事讲完,几乎所有人都打消念头。
这杂七杂八算下来,十块钱都不一定够。
有这么多钱,给家里娃们扯布做几套新衣裳不好吗?另外一个月要交2毛钱收听费,能买一斤多咸盐了。
今年村里不少人家开始做玉米皮编织,手头多少有几个闲钱。不过没有谁想要安装广播匣子,听听也不能当饭吃。
对于眼前的场面,白明川早有预料,没有多说什么。平常除非公社强求必须完成的,其余事情他一般只开会讨论一下,让人挑不出毛病就行。
他其实也觉得,村子有大喇叭广播就够。比起让家家安广播匣子,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站在小山村,胸怀全世界,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开完会,大家三三两两离开。
王满银两口子也抱着小石头,急急忙忙往家赶。
今天晚上风纹丝不动,天闷得厉害,看样子随时可能会下暴雨。
到家,他们梳洗完准备睡觉,谁知道小家伙一个翻身醒了,在土炕上翻腾着哼唧起来。
兰花还以为儿子饿了,赶忙搂着喂食。
结果小石头吃饱喝足后更精神,半点没有睡意,瞪眼来回转着脑袋张望。m.χIùmЬ.CǒM
油灯刚灭,小家伙就哇哇哭起来。
王满银只得重新点了油灯,让兰花睡觉,自己则抱着在窑洞里转悠。
随着小石头一天天长大,现在越来越难哄了。
尤其最近一段时间,他白天呼呼睡够,晚上总要闹一出。如果被大人抱着走动还好,放到炕上就开始咧嘴哭。
干嚎几声,没人抱的话继续哭。有时候,能折腾到十一点多。
为了让兰花休息好,哄孩子的任务只能交给王满银。
好在他精力十足,一天少睡俩小时不觉得有啥。好一点是,中午可以补觉。
“啊哦……”
“啊哦……啊哦……”
小家伙哼唧一句,王满银跟着回应一句,就当父子间对话交流了。
正说着话,听到窑洞外咔嚓几个炸雷,紧接着闪电一明一暗。
起风了,窗户哗啦啦作响。
怕声音吓到小石头,他特意搂在怀里。
很快,就听到雨点噼里啪啦的声音。
***
下了一夜,早上依然还有零星小雨。
王满银打开窑门,耳朵里立刻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随即,就见门前泥坑地面上扔着几条新鲜的死鱼。
四条泥鳅,外加两个鲫鱼,脑袋都被咬碎了。
大黄寻常对捉鱼不怎么感兴趣,这应该是两只猫咪的杰作。
王满银脱了鞋子光脚走到场畔边沿,便看到下方深沟里浑浊的水流滚滚荡荡。两只猫咪守在沟边,正瞪大眼睛紧盯水面。
突然,其中一只急速将利爪挥出,入水后闪电般缩回。
下一刻,已经有只鲫鱼在沟边蹦跶了。
没等猎物入水逃走,猫爪又一次落下,干脆利索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看到主人,这家伙立刻叼着猎物,兴奋跑到跟前显摆。
王满银摸了摸猫咪脑袋,以示鼓励。
前两天晚上他刚悄悄放过一次鱼,所以现在河里鱼应该很多的,估计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张网忙乎了。
不过对王满银来说,做饭更要紧。想吃鱼,空间里多的是。
把几条鱼收拾到旁边后,他开始生火做饭。
饭做好时,雨终于停了。
王满银刚准备开吃,就听到外边传来急切的喊叫声:“有人吗,有人吗,罐子村有没有人,快出来救人!有人落水了!”
紧接着,大黄的狂吠声响起。
落水?救人!
王满银腾的一下站起,冲婆姨急声道:“你先吃饭,我出去看看咋回事儿?”
等他急急忙忙来到场畔上,就见一个浑身泥浆的大汉朝村子里疯跑着,口中不断大喊大叫。
土路上,有几个身影跌跌撞撞跑来。
“你们是哪个村的,咋回事儿?”王满银忙出声喊道。
立刻有一个人停下回答:“大庄河村,我们村看麦场的被冲到河里,快帮我们救人!!”
“哪里能到河边?!”又有人着急追问。
“跟我来!”一听真有人落水,王满银哪敢有丝毫耽搁。
他冲屋内的兰花交代一声,就带着人趟过深沟,朝东山峁方向狂奔。
路上,王满银从这些人口中总算知道事情始末。
大庄河村这段时间忙着种秋庄稼,所以小麦并未全部打场,而是先弄了一部分交公粮,剩余暂时堆在麦场上,让人值夜看守。
昨天晚上突降暴雨,守夜人躲在麦秸垛下睡觉。
这处麦场位于村边一处平地上,按理说就算有暴雨山洪也没事。
偏偏今年赵建海调到大庄河村驻队。这人是个闲不住的,刚到大庄河村没几天,便在社员大会上宣布了自己酝酿已久的宏伟计划:修建一座中型水库。
会上,赵建海说的慷慨激昂:“等修建完成后,既可以给大庄河村增加几百亩川地,干旱时还能够灌溉农田。”
不过他到底怕争水闹出矛盾,没敢直接在东拉河主流上修建,而是选择一条支流小河沟。
开工前,赵建海也没有请水利专家现场考察,直接大手一挥做了决定。
他口才还是很好的,描述的蓝图成功将大庄河村支书马兴旺说动……对方开始还以为罐子村淤地坝就由赵建海主持的,所以全力支持。
从开春到现在,大庄河村社员们几乎没有闲过。除了种庄稼外,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忙着淤地坝,争取早日把小河沟变成米粮川。
为加快进度,赵建海还搞了个“夜战基建突击队”。白天让社员们溜溜的干一天,晚上继续挑灯夜战,而且喊出口号“大干苦干加夜干,争取半年山河变”。
就因为这个,他惹怒大庄河村的知青们,被偷偷在窑洞门口放了木板钉子。
赵建海回屋睡觉时,一脚踩上,最后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再次回村,他才有所收敛。
另外大庄河村的土坝已经开修,自然不能半途而废,马兴旺只能支持赵建海继续干下去。
村里上百号劳力忙乎几个月,总算把土坝修好大半……却没想到昨天晚上突降暴雨。
土坝修建之处,根本没找水利专家设计,自然存在诸多问题。
天快亮时,土坝直接被冲垮。
而村里麦场就位于土坝下方不远处。熟睡中的看场社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直接被汹涌的洪水冲入河沟当中。
不幸中的万幸,麦秸垛也随着冲了下来。
这人趴在麦秸垛上,漂过村子附近时大喊大叫,终于将几个社员惊动。
随即,大家便想着各种方法打捞。
可惜麦秸垛冲入东拉河主河道后,一路越漂越远。众人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只能跟着朝下游跑。
刚才跑进罐子村中那人,正是大庄河村支书马兴旺。
听完社员们的讲述,王满银直在心里无语:到底是赵建海,啥时候都不会消停呀。
不过眼下救人要紧,没时间想其他东西。
王满银带着几人跑到河边,远远看到一群人冲着河水中指指点点。
昨晚这场暴雨不小,往日不过两三米宽的东拉河,现在水面再次达到了二三十米。
河中心地带,一个麦秸垛浮浮沉沉,缓缓朝下游流动着。上边还有人不断挥手,哭着大喊救命。
岸边围观的一个碎娃见王满银出现,赶忙开口道:“满银叔,快看,有人从上边冲下来了!”
随即,周围人纷纷扭头出声。
“满银,咱们要救人……”
“对,赶紧想个法子,”
王满银随口回答着:“是大河庄村社员被冲到水里了,他们就是过来救人的……”
说着话,他凝神朝河中心看去。
在黄土高原上,麦秸一般不会当柴禾烧,而是作为干草料存储喂牲口。
所以生产队里很重视,都会找老把式堆砌麦秸垛。整个过程需要一层层交叉铺设,不断用木杈敲打压实。
这样的麦秸垛堆好后特别瓷实,用很大力气才能扯出麦秸,甚至下大雨里边都无法淋湿霉变。
正因如此,那个社员才可以趴在上边坚持这么久。
不过随着被洪水冲刷,早晚麦秸垛会散架。越耽搁下去越危险,必须尽快想办法把对方救上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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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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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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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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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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