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两人躺在土炕上。
她脑袋紧贴着男人胳膊,絮絮叨叨开口:“满银,供销社有个售货员好像看上少安了,今天找人向我打听他定亲没呢?”
“哪个?”王满银随意问着,抓住婆姨的小手下压。结婚前,兰花长年累月的出山劳动,一双手特别糙。
嫁过来半年时间,基本没怎么干农活,现在双手变得愈发细腻,连個茧子都没有。
“给你说话呢,别动歪心思……”
感觉到丈夫起了念想,兰花赶忙把手缩回来。
“就那个叫高林美的女孩子,大眼睛,人长得白白净净,我看和咱们少安也挺般配的。”
石圪节供销社不算大,门市部一共七八个售货员。
听婆姨一说,王满银立刻有了印象。对方长得的确不错,可能因为长期不晒太阳的原因,皮肤挺白的,应该算供销社的一枝花。
现在十里八村的小伙子上街赶集时,没事儿都喜欢去门市部闲逛,借着买东西的名义和高林美聊天,就连很多男知青也不例外。
大概追的人多了,这姑娘现在眼光挺高,没事儿喜欢端着架子。之前,王满银还听刘庆立提起过。
这家伙追了不短时间,结果人家根本没拿正眼瞧他。
无奈,刘庆立只能知难而退。
没想到,这姑娘竟然看上少安了。
想想也对,因为菌肥推广,少安现在应该称得上供销社的风云人物了。另外自己这个小舅子人长得不差,身形高大,浓眉大眼,很符合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
“你说,他和润叶现在咋样了?润叶现在在城里上班,隔半个月才能回来一趟……我觉得这个高林美挺好的。”
看婆姨患得患失的样子,王满银忍不住交代道:“这事儿你少操心,也别胡乱应承啥,主要要看少安咋想的。”
他不得不给婆姨打预防针,有些事情可以提建议,有些则要离远点。特别是别人感情问题,千万不能掺和太深。
后世很多女人结婚后拎不清这点,平时喜欢对娘家的事情指手画脚。美其名曰,为了家人好……闹得娘家人鸡飞狗跳的不在少数。
“我晓得,就咱们私下里说说,”
尽管兰花说的是一些琐碎事情,王满银却丝毫没有不耐烦。
这也是两人日常的交流方式……一天没见面,趁着晚上睡觉前,躺在炕上聊一聊挺好,顺便促进一下夫妻感情。
平淡是福。
来到这个世界,王满银没打算过得轰轰烈烈。只要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一夜无话。
吃过早饭,将兰花送走后,王满银便带着大黄朝山中方向走去。
昨天他已经给王连顺打过招呼,今天不用再请假。
进入农历八月,黄土高原的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燥热了。
不过台塬川沟里,倒愈发显得绚烂多彩起来。
一簇簇高粱竿上带着红彤彤的颜色;大片糜谷垂着沉甸甸的脑袋;棉花地里多多雪白;崖畔上,那些通红的酸枣也随风舞动着……
远远地,一声沙哑的信天游从对面山梁飘过来:
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
受苦人盼望过好光景。
打碗碗花就地开,
我把你的白脸脸转过来……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受苦人最期盼的时刻。
意味着至少接下来几个月,他们不再为粮食的事情发愁。
王满银带着大黄,一口气走出十多里地。
周围愈发荒凉起来,除了稀稀疏疏的荒草和灌木外,再听不到半点人类的声音。再翻过两道山梁,就算真正进入山里了。
在那里,还住有不少人家,过着真正与世隔绝的生活。
其实黄土高原真不缺田地,随便找个川沟都能种庄稼。
单单罐子村附近那些山塬,如果全部修成梯田,最少能够让村里增加上千亩土地。
关键缺人手和机械,没办法把这些土地开发出来。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干旱。
所以人们不是不想多开荒,而是心有余力不足。
就拿二队来说,现在有近七百亩土地,也只是广种薄收。
看了看四周,王满银直接把游隼放出。
这家伙得了自由,振翅绕着山梁盘旋一周,鸣叫着冲上天空。
至于大黄,则不断在荒草和灌木间嗅着。
很快,一只野鸡被惊飞起。
往常像这种情况,大黄只能望而兴叹。
今天不同,猎物刚飞出几十米远,天空突然一道黑色闪电落下。
随着嘎嘎几声凄厉的惨叫,野鸡便跌落在前方草丛里。
等王满银赶到时,周围散落一地鸡毛,游隼已经把猎物脑袋啄碎了。
收好猎物后,他继续带着大黄朝川沟里寻找。
很快,又有一只野兔撒腿狂奔……
不出王满银所料,一犬一隼初次配合相当默契。
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就有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入账。
将游隼收回,他重新进入空间,先从地里摘了个大西瓜解渴。
而后,又利索将两只野兔处理干净。一只炖上,另一只则渍盐晾着,打算下午带回家吃。
说起来,王满银家今年真没怎么断过肉。从开春到现在,单单野鸡兔子就吃了不下二十只。
隔三差五的,还从空间里捉些鱼拿到外边。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要暂告一段落,没有大黄,王满银有些发愁以后该怎么往家再带猎物。
往锅灶里添了两把硬柴,任由罐子里兔肉蹲着。
接下来,王满银又拿起镢头开始在空间黄土地里刨土豆。
不到两分地,刨了几大堆,差不多三四百斤。现在外边土豆还没有收获,这些暂时没办法拿出去,只能继续放在空间里了。
直到太阳偏西,王满银才背着一捆柴禾回家,连带还挖了不少远志根。
只是身边少了大黄陪伴,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从今天起,这家伙只能暂时待在空间里。
少了大黄,王满银很有些不自在,连兰花也感觉家里缺点什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但他快速处理掉土狗,村里其他人家同样如此,纷纷送到其他公社的亲戚家。
有些直接把狗送到对岸的石川村,那里归土城公社管,暂时也没有打狗的计划。
短短十天时间,罐子村内饲养的土狗已经少了一大半。
当然,还有人心存侥幸,继续把狗留在家里的。
十天时间一到,打狗队出动。
一个个汉子手持木棍,拉着架子车,浩浩荡荡杀向各村。
他们每到一处,都会先派人守住出村各个路口。然后三五个一伙儿,进入各家各户排查,争取做到不留任何死角。
村里,顿时人哭狗嚎声一片。
一个村子打完,往往能拉半车死狗。
短短两天时间,别说在各村看到狗,连根狗毛都很难找到了。
***
不知不觉,已经是八月半。
吃过月饼,就到了秋收的时候。
王满银特意从公社进了二三十个月饼,主要面对三个村的知青们销售。
供销社出售的月饼很实在,一个能有茶碗口那么大,差不多二指厚。用的是荞麦玉米面,馅料则是纯正的五仁,里边有核桃仁、花生米、葵花籽、葡萄干、芝麻,红枣。m.χIùmЬ.CǒM
月饼表皮细腻顺滑,颜色焦黄,上边还印着附有时代特色的词语,看上去很是喜庆。
而且分量也重,一个能有半斤。
不过价格也不便宜,一斤七毛钱,六两粮票。
对于很多社员们来说,自然舍不得花这个钱卖月饼。
他们大多都是自己做,方法很简单。弄些玉米白面揉成饼团,上边压几道花纹,放在锅里烤熟就行。
条件好的,多少往里边放些白糖。
这根本就是油饼,不过对于村里的碎娃们来说,已经算难得的美食了。
王满银家当然不会自己做,不过几块月饼而已,他们两口子还是吃得起的。
另外两人结婚第一年,按照路数还要往老丈人家送月饼的。
王满银想的简单,二斤月饼加两包白糖,任谁也挑不出礼。
说起来,他这个女婿真够可以。现在已经成为十里八村好女婿的代表,任谁提起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句。
甚至因为王满银,连老丈人一家在双水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得到不少人另眼看待。
在双水村人眼里,虽然王满银只开了家代销点,却能和供销社主任搭上腔的。没看到,连少安也弄到供销社上班了。
这就是能耐!
身份陡然发生变化,倒让孙玉厚感觉特别不自在。
不过在心里,他也很庆幸。
幸亏当初没有拦着两人的婚事,否则自家肯定不会有现在的光景。
吃过早饭,王满银这边正盘算着啥时候把中秋礼给老丈人送去。却见赵干事带着几个人,正浩浩荡荡朝着村头走来,连王连顺和王延强也在其中。
等几人走进后,王满银赶忙出声问:“连顺叔,你们这是打算干啥,出什么大事儿了?”
没等王连顺回应,赵建海已经满脸严肃的开口问:“王满银,你们家住在村头,昨天晚上注意到啥动静没有,看没看到村里有人偷偷出来,去田里破坏粮食生产?”
“啥意思?”
听到“破坏粮食生产”这几个字眼,王满银也吃了一惊,忙扭头看着王连顺。
“昨天晚上,护青队听到南头那片地里有动静,怀疑有人偷玉米棒子,就悄悄过去,结果没看到人……今天早上,他们特意进地检查,发现玉米杆被折断了不少,连玉米也被偷走了很多。”
这情况怎么说呢……人们饿怕了,为填饱肚子,肯定有人会动心思。如果被抓到,后果也非常严重,属于破坏粮食生产的重大情况。
当然如果是被村里自己人抓到,一般低调处理,上交所偷的东西了事。
赵干事早考虑到这种情况。
为了防止村里人抹不开人情,今年他特意提议组建知青护青队。知青们属于外来户,没有利益纠葛,也不怕得罪人。
昨天晚上,就是由徐孔先带队发现了情况。
“王满银,你到底发现什么情况没有,如果有发现,可不能隐瞒,否则会犯错误的。”见他没吭声,赵干事立刻出生追问。
“发现个毬,现在狗都没了。我们两口子晚上待在窑洞里睡觉,就算有人搞破坏,啥动静也听不到,”王满银没好气的开口道。
现在如果大黄可以露面的话,直接带到地块里闻一闻,肯定能找到罪魁祸首。
只是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做罢了。
他和王连顺等人的看法一样,外村人轻易不敢过来,十有八九是村里人偷的粮食。现在不是有那句话嘛,偷生产队的不算偷。
“不管是谁,一定要查出来。别以为把玉米棒子留在地里,只带走玉米粒,我们就查不到了。等下挨家挨户搜一遍,只要发现谁家有玉米粒,立刻抓起来送到公社。”赵干事倒是显得义愤填膺。
“别说那么多了,咱们先到地里看看。”王连顺满脸担忧的开口。他就害怕事情闹大,才着急忙慌跟上来的。
“对,咱们现在去玉米地里,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赵干事大手一挥,带头朝着村外走去。
其余人紧随其后,连王满银也跟了上来。
村头川道这块玉米地差不多有四五亩的样子,由于干旱时浇了一遍水,又用了几十斤肥料,所以长势特别好。现在叶子还没黄,黑绿黑绿的。玉米棒子也格外喜人,看上去沉甸甸的。
等众人进入地里,才发现这贼的确很招人恨。
周围一片狼藉,不少玉米杆被折断在地上,周围还能看到零零散散的玉米粒。
王连顺顿时心疼的不能行,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到底哪个驴日的这么大胆,专挑好庄稼偷。就算偷,好歹你把地块收拾干净呀,多浪费!”
听不到这话,赵干事立刻皱着眉头道:“二队长,你什么意思,是替贼叫屈吗?”
“不是,我是觉得这贼太可恨了,抓到他,一定要扇他的脸。”
“找到了,找到贼窝了!那里还有很多玉米粒,你们快过去看看!”没等王连顺说完,就见王清明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在哪里?”听到这话,赵干事立刻激动起来。
贼窝?!
王满银有点稀里糊涂,哪有这么傻的贼,现在还没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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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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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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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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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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