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菡嘴角微抽,想起昨天听到的几个丫鬟谈论的内容,终于把压在心底一天一夜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说兄长,你是做了什么啊,居然把嫂嫂惹得这么生气?”
让你睡了两晚书房。
为了不戳到兄长的伤心处,这一句话被齐菡卡在嗓子眼,没说。
零九抬手揉了揉额角。
他微垂眸,在眼睑落下阴翳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浮动的那几分不耐烦,他真的不想扮演爱护妹妹的好好兄长。
可是不假扮成齐满又不行。
怎么才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没什么。”零九回的敷衍。
齐菡听出他在敷衍,不过她没当回事,只是以为她兄长是心情不佳的缘故,直到齐菡目光落在零九的右手上。
他在揉额角。
这么简单的动作,因为零九骨节分明、修长如竹的手,而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齐菡紧紧盯着零九右手虎口——那里有一颗痣。
一颗黑的并不纯粹,含着淡淡灰色的痣。
齐菡很努力的在大脑中翻找着记忆,兄长这里原来有一颗痣吗?她几乎把过去的记忆翻遍了,仍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觉得有,心底却有道声音在反驳这个答案;她想,那是……没有吗?那个声音又说你记错了,是有的。xǐυmь.℃òm
清晰的思绪好像乱成了一锅浆糊。
齐菡盯得太久了,引起了零九的注意。
这个女人在看他的手,他的手上有什么吗?
零九一边思索,一边放下了手。
他的行为惊醒了发愣出神的齐菡,她干笑两声:“兄长,厨房肯定备好早食了,我们去叫嫂嫂吧。”
说完,不等零九接话。
齐菡绕过他匆匆向阮舟歇息的卧房走去。
背影说不出的慌乱。
零九站在原处,他望着齐菡的背影,平狭的眼轻眯着,眸光略深,隐隐窜动着一点令人犯憷的冰冷情绪。
这么慌张,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在怀疑自己的兄长吗?
但是为什么会怀疑?
零九将右手举在眼前,细细观察着,从掌心到手背,很快,他也注意到了虎口处的那颗偏灰色黑痣。
不会有这种巧合,巧合到两个人身上都有这么一颗黑偏灰的痣,并且长在同一个地方。
……
“确实不可能,但或许只是阿菡你记错了。”看着愁眉苦脸的齐菡,宣和耀又说,“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让其他十分熟悉你兄长的人去试探他。”
齐菡却有些犹豫,“因为一点怀疑就让人去试探兄长,他知道的话,肯定会很难过的。”
是啊。
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数十年,她怎么能怀疑一直在保护她的兄长?
齐菡想通了,她摆摆手,说:“算了,殿下你说的对,估计是我记错了吧。更何况,我兄长也没有值得别人冒风险假扮他的地方啊。”
“嗯……”齐菡发散思维揣测起来,“总不能是觊觎我家貌美如花的嫂嫂吧?”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
刚说完,齐菡自己立马就被她这个天方夜谭一样的猜测逗笑了。
宣和耀见她总算放松下来、露出了有些活泼俏皮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之前一直压在心底的念头,终于浮了上来:
等两个月后阿菡的及笄礼一过,他就去向父皇请旨——给他和阿菡赐婚。
*
欣蕙公主回京了。
她跟宣安焰是同胞姐弟,脾气差,蛮横跋扈目中无人,宣安焰虽然是京城有名的小魔头,但他的性子是被明宣帝和太后惯出来的。
欣蕙就不一样,她是天生的。
小时候欺负不受宠的皇子公主,折磨太监宫女,长大了还在这么干;出宫游玩时,谁惹到她了,就让侍卫打耳光。
直到她差点害得丞相的小女儿毁容。
因为宣安焰,所以明宣帝对他胞姐的跋扈行径一忍再忍,而这次,明宣帝着实无法再容忍,便下旨让欣蕙去平青郡反省。
这一反省,就是五个月。
欣蕙早过了及笄之年,驸马却迟迟未定下,至于原因——
一是欣蕙自称没遇到如意郎君,二是大多数青年才俊对她避之都来不及,哪肯愿意当她的驸马。
嫌命长吗。
生母淑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等欣蕙一回京,她就向太后请懿旨在御花园开赏花宴,名为赏花,实则是帮欣蕙相看驸马。
阮舟原本收不到这份赏花贴。
未嫁人前他是丫鬟所生的“庶女”,嫁人后他是富商“妻子”,无论哪种身份,他都进不了宫。
可现在不一样了,阮舟被明宣帝封为容仪郡主。
于是这次的赏花宴,连带零九都沾光可以参加了,至于齐菡?宣和耀给了她宴帖,并附赠合情合理的理由。
为她的兄嫂留二人世界。
——这便是今日的马车上又只有阮舟和零九的原因。
尽管此次内部空间比之前那架马车宽敞不少,阮舟依旧觉得十分不自在,他整个人紧贴车壁,和零九隔着一段、仿佛楚河汉界似的距离。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零九又无奈又觉可爱的笑了一声。
听到他的笑音,阮舟霎时像炸毛小猫一般警觉起来,零九被他这个样子弄得心痒,忍不住想凑近他。
阮舟对声音敏感的过分。
一听有动静,立马拿起盲杖指向零九。
“你干什么?”他问,声音软软,透着紧张。
零九干脆继续凑近一点,方便盲杖戳着他胸膛,笑吟吟回话:“我见夫人甚是可爱,故而想一亲芳泽。”
“你、你——”阮舟气恼不已,“我不想,你快坐回去。”
零九还想闹闹他,目光却忽然停在阮舟空洞无神的眼睛上,他之前就让人去京城以外的各个地方寻找神医了。
目前结果并不理想。
零九极不喜欢他想掌控但掌控不了的事,能不能找到神医、治不治得好眼睛,都是零九无法控制的事。
一辈子看不见,未免太过痛苦。
这些念头一漫上心间。
他瞬间歇了逗人的心思,坐回原处,零九舌尖抵起腮帮,突然说道:“我一定会让你看见的。”
阮舟微怔,随即轻轻一笑:“嗯,我相信你。”
*
淑妃怕自己在场,这群小辈们会不自在,所以她只是露了一面、顺带叮嘱欣蕙不要闹事就走了。
女子和男子是隔开的,零九顶着齐满的富商身份,在宫中本就该谨言慎行,自然不可能送阮舟到女子这边再离开。
故而此刻阮舟是孤身一人。
候在园外的小太监一见他那双极具标志性的眼睛,连忙尖嗓高喊:“容仪郡主到——”
喊完。
小太监微弯下腰,语气恭敬:“郡主,奴才扶您进去。”
安王殿下可是再三吩咐过他的,务必照顾好容仪郡主,若是郡主出了什么事,他就是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阮舟本欲拒绝,可想到他用盲杖走得慢,让其他人久等不好,遂轻轻点头。
淑妃是个明艳大美人,欣蕙长相几乎完全遗传自她,明媚艳丽,见之难忘,只可惜眉宇间常年积累下的蛮横令人望而却步。
她还非常厌恶长得比她美的人。
阮舟之容貌,刚巧完美踩中了这一点。
甚至阮舟这个容仪郡主时怎么来的,欣蕙亦一清二楚,宣安焰讨厌她倒也罢了,现在居然还胳膊肘往外拐。
为一个民妇向父皇要旨!
盯着被小太监扶进园内来的阮舟,欣蕙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她母妃是玩宫斗的好手,她耳濡目染学了不少。
在平青郡时,就因不喜一貌美女子用过肮脏手段。
害得那女子最后投河自尽。
欣蕙勾起一抹冷笑,她对贴身宫女做了个手势,身着紫衣的宫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容仪妹妹竟生的这般绝色。”说着,欣蕙从主位上走到阮舟面前,“也难怪我不成器的皇弟念念不忘。”
“甚至不惜向父皇请旨,让父皇封你为郡主。”
明宣帝突然册封一民妇为郡主的真正原因其实没几个人知道,欣蕙这一说,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成亲了还勾着安王殿下不放。
此女子未免太不要脸。
名门贵女们难以顾及自己形象,一个个用暗含惊愕、嫉妒甚至是鄙夷的目光紧盯着阮舟。
如果不是何千音拦着,齐菡差点就要站出来帮她嫂嫂解释了。
“千音,你为什么拦我?!”齐菡难掩怒火。
何千音无奈。
她只能小声解释:“菡儿,四妹妹现在是郡主,欣蕙公主不一定为难得了她。可你不一样,顶撞公主是以下犯上,你想挨板子吗?”
齐菡刚想说她不怕被打。
十分了解她的何千音比她更快开口:“万一牵连你兄长,牵连齐府怎么办?”
齐菡的火气瞬间泄了一半,她皱眉怒瞪欣蕙,“那就让我看着嫂嫂被她欺负吗?”
何千音很庆幸周围人的注意力全在阮舟和欣蕙身上,不然齐菡的话被其他人听见、告知欣蕙,就完了。
她低声道:“安王殿下他们就在隔壁,我们可以找太监或者宫女,让他去请安王殿下他们过来。”
齐菡眼睛倏地一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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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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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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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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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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