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宴会的绝对主角本该是魏攸。
可谁让沈予临作为亚恩集团现任总裁的身份被透露出来,现在不说人人,至少在场四分之二的人想找沈予临说话。
他们找便找吧。
一些人偏偏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和八卦之心,总会偷摸着去看跟在沈予临一旁的阮舟。
即使知道这些目光中并无恶意,阮舟仍感觉不适极了。
他蹙眉,四下看了看,想去找个稍微清净点的地方安静待着。
被沈予临轻轻握住手腕,问:“之舟哥在找什么?”
阮舟很想刺他一句,不知为何又提不起气力,和沈予临针锋相对是要耗费情绪的,他懒得这样,于是淡淡回道:“我想一个人待会。”
沈予临一下皱眉又舒展开,“好,那之舟哥小心点。”
说完,他便要松开握着阮舟腕骨的手,心底无端掠过一丝不安,沈予临遂温柔着声音询问道:“之舟哥还是带一个保镖在身边吧?”
阮舟只觉得他是掌控欲又发作了,眉目蕴含厌意瞥他一眼,冷冷反问:“陆斯恩,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他说过不会再喊“沈予临”,就真的再没有喊过。xiumb.com
周围一圈人听着阮舟这句惊人之语,齐刷刷去看沈予临时,看到的不是被惹怒的面孔,反而是一张受伤和苦涩混杂在上面的脸。
原本揣测的情人身份被完全推翻。
单从目前这个画面来看,这段关系或者说感情的上位者,显然是阮舟。
沈予临蔫巴巴地垂下眼尾,像只怕被主人抛弃所以耸拉着耳朵的可怜小狗,声音低软地道歉:“之舟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阮舟确实很吃这一套。
但在他看来,现在对他卖可怜撒娇的人早已与他记忆的“沈予临”无关,他是伯纳尔·陆斯恩,也永远只会是伯纳尔·陆斯恩。
阮舟将他的手腕一点点从沈予临掌心抽出。
转身朝安静无人的地方走去。
活得如此狼狈疲倦,呼吸是累的,吸入的空气也令他想吐,如果不是放心不下母亲和妹妹,不想让她们伤心,阮舟早就想死掉了。
被抗拒、被推开的滋味并不好。
眼看着阮舟离他越来越远,仿佛要走出他的世界,若非害怕惹得阮舟愈加反感的理智牢牢占据上风。
沈予临差点要不管不顾将人重新桎梏在身边。
他深深长吐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狂躁不耐,转头开始应付这群迫不及待想跟亚恩签上合作的人。
没事的。
他不会让之舟哥出事,也不会让之舟哥有机会离开他。
这段时间以来,阮舟吃点东西又总会在生理心理的双重作用之下吐出来,被好几种营养液精心养着的身体尽管没有到衰败地步。
但已然羸弱不堪。
从宴会中心位置到偏僻角落,阮舟走到一半,额上就泛起了细密薄汗,等他走到目标点,已经需要扶着柱子才能站稳了。
他额间汗淋淋,顶着惨白的脸和唇,呼吸重且急促,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骨头,下一刻便要坠倒在地一般。
——周清择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的阮舟。
他和明一本就有七八分相像,从某些特定角度去看,甚至能让周清择觉得自己看到了明一,可周清择又无比清醒地清楚。
这不是明一。
毕竟总在满世界乱窜的明一远远要比如此模样的阮舟健康数倍。
思及此处,周清择心脏倏而一疼。
二十多年的经历要尽数查出,所需时间不是一星半点,可那两张过分相似的面容,让所谓的调查和血缘关系鉴定仿佛都变得可有可无。
周清择甚至没有思考过,在这世上就是会有毫无关系但相貌相近的两人。
当年周宗失踪时,周清择已经记事了。
因此他很清楚自己的父母有多相爱,而且即使抛却爱情,父亲从小接受的教育也让他做不出背叛婚姻的事。
唯一能解释周宗二十多年杳无音信的理由,是失忆。
虽说他父亲在港城和母亲领了结婚证,但当年港城与内陆的联系并不紧密,要在全国婚姻系统上查到他父亲是否结婚,想来很困难。
假如再遇上敷衍的工作人员,他父亲和何丛芳又领一次证也不是没可能。
尽管仍未拿到调查结果,不过以上猜测周清择已然有了九分把握,剩下那一分……并不重要了。
他父亲的行为如何,之后交由他母亲来判断就好。
周清择向来厌恶将上一辈之间的事牵扯到下一辈身上来,何况阮舟毫不知情,严格说来他也是受害者。
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弟弟。
正因如此,周清择才会为如今这般模样的阮舟而感到心疼。
察觉到阮舟颤着身子、似摇摇欲坠时,周清择匆忙大步上前,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臂,眉眼与嘴角勾勒着极易令人心生好感的弧度。
“你没事吧?”
连问话口吻都温和得叫人心折。
阮舟低头长咳几声。
待缓过气来,他抬头望向周清择,分明倦惫不堪,苦楚难掩,仍对他伸以援手之人露出了轻浅地笑:“谢谢,并无大事,多亏先生及时扶住了我。”
强撑的姿态如此明显。
一时间倒是叫周清择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他轻轻叹气,选择了直言:“之舟,原谅我擅自这么叫你。我想找个地方和你单独谈谈……你的身世。”
身世这个词经由周清择之口一出。
母亲偶尔的态度异常,总是与他亲近不起来的妹妹,所有的疑惑和不解,突然都有了答案。
阮舟身形一晃,眼前明亮的画面好似镜子一样忽然碎裂开来。
无数条裂纹繁杂交错地充斥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那他的父亲……
用满腔爱意将他养大的父亲,难道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吗?
这个猜测令阮舟喉间蓦然涌上了一股浓郁地血腥气,原身是很在乎母亲和妹妹,可如果故峰没死,这对母女只有打酱油的份。
他比谁都清楚父亲有多爱他,可越是清楚,便越发感觉痛苦。
故峰是在爱他的亲生儿子,如果、如果他不是,那么父亲岂不是、岂不是把他所有的爱都给错人了啊。
他和这个家,和故峰……
毫无关系。
轻描淡写又重似千钧的四个字,几乎把阮舟压垮了。
在周清择惊愕慌乱目光的注视下,阮舟猛地朝前吐出一大口血,鲜红的液体像颜料一样,在半空飞散,又洒落在地。
阮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因过于剧烈的情绪而昏倒在了周清择怀中。
是他,是他说错话了吗……?
怀中人的体温偏凉,呼吸低而轻,好似下一秒将要消失。
周清择怔怔地抱着阮舟,直到耳际传来阵阵吵闹刺耳的声音,他才惊醒,蓦然一把抱起阮舟便要前往游轮上的医疗室。
却被呼吸急促的沈予临拦住。
青年眸底仿佛掀起了血染一般的猩红,他瞋目裂眦地死死盯着周清择,几近破音:“你对之舟哥做了什么?!”
周清择:“我……”
望着他怀里的阮舟,沈予临忽而打断周清择,他紧紧咬着牙,每一个字近乎都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把之舟哥还给我。”
他眸底隐含择人欲噬的凶戾血色,快要凝结成实体的杀意呼之欲出。
伸出的双手不受控发抖。
面对暴戾到疑似处在发疯边缘的沈予临,在周围人惊的甚至屏住了呼吸之际,直面沈予临的周清择却冷静得不可思议。
说话语气冷而平和:“沈予临,注意你的用词,之舟他是独立的人,不是你的所有物。”
“这是我和之舟哥的事,你没权利插手。”沈予临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杀意愈浓,“我最后说一遍,把之舟哥给我。”
他没权利是吧??
周清择差点气极反笑,他瞥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那一小滩血,当即决定等会就让人拿他和阮舟的血去做血缘关系鉴定。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权利。
接到消息的魏攸穿过人群匆匆赶来,他的视线在僵持对峙的两人身上各停了一瞬,只觉头疼,当然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人还是昏迷的阮舟。
魏攸遂去看阮舟,豁然被吓一跳。
这脸色白的……
只要盖上一块白布,简直就可以推去停尸房和那些尸体一较高下了。
幸好云端号上有十分完善的医疗设备,随行的医疗团队也优秀到是放在国际上都能被人叫出名字的存在。
魏攸的视线引起了正在对峙的两人的注意。
等见到阮舟状态,沈予临和周清择呼吸齐齐一窒。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这几乎是两人共同的心声,周清择给了魏攸一个眼神,紧接着抱紧阮舟向医疗室跑去,沈予临立刻就跑着跟了上去。
回忆发小的眼神,魏攸叹着气让人找来棉签,然后把棉签在地上那滩血里浸透。
血缘关系鉴定最快要几天来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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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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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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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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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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