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它很高冷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是我。”
阮舟总算看清了面前人影的模样——
一个卷毛。
有一张又幼又奶的娃娃脸。
很嫩,嫩的好像可以掐出水来。
“我说统哥,你用的这具身体……”阮舟不禁发出疑问,“…成年了吗?”
123暴躁:“你他妈在问什么屁话?”
可爱嫩幼的长相。
浑厚深沉的大叔音。
这两个堪称风马牛不相及的存在,此刻同时出现在一具身体上,简直等同于一场噩梦。
一时间。
阮舟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该捂眼睛还是该捂耳朵才好。
见他眼神诡异的盯着自己的脸,123皱眉头,伸手揪了一把自己的脸,它下手没轻没重,以至于脸上那一块地方都给揪红了。
“你那什么眼神?”123不明所以地问,“我这张脸丑到你了?”
阮舟:“没有,只是你的脸和你的声音太不相符,让我觉得有亿点割裂。”
123:“是吗?”
“是啊。”阮舟点头,“所以统哥你要改吗?”
123冷漠脸:“不改,滚。”
说完,123离开卫生间,径直向书房走去。
阮舟在书房和卫生间跑来跑去,又干呕了好几次,一身力气早就已经被消耗大半,因此走路慢吞吞的。
等阮舟走到书房门口、看清里面的景象时。
他大受震撼地睁大了眼睛。
——四条手臂是什么奇行种啊?!?
123的四只手互相揉了揉腕部,然后拿起它从系统商城兑换到的四支压感笔,在数位板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速度快到阮舟看见了残影。
阮舟:……
他默默抬起手关上书房的门。
*
时间一晃过去三天。
阮舟突然又收到了温愈发来的微信消息。
八天前谢危刚在阮舟面前消失,他的微信里就跳出了来自温愈的好友申请,加上好友后,温愈问了阮舟名字,并再次表达了他的感谢。
之后再没有下文。
【温愈:何先生你好。嘉嘉很想见你,不知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阮舟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字已经打完,他却迟迟没有发出去,和活泼可爱、朝气满满的小谢危不同。
那个叫温星嘉的小男孩就像是死气沉沉的人偶娃娃。
几乎没有情绪起伏。
阮舟从那次在咖啡厅包间内温星嘉对他的态度,以及当时温愈过于激动的反应,明白了他在温星嘉心中或许有一点特殊。
那个孩子看着六岁不到。
还那么小。
阮舟垂眸盯着屏幕上的那句“嘉嘉很想见你”,叹气。
他删掉了拒绝的话。
【何舟:有,时间和地点?】
【温愈:一小时以后,就在上次那家咖啡厅,可以吗?】
【何舟:可以。】
……
温愈提早半个小时就带着温星嘉来到了咖啡厅的那间包厢。
他刚坐下。
转头就看着自己侄子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紧闭的包厢门,精致可爱的小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可温愈却注意到,温星嘉眼睛眨速要比往常慢上一倍。
这让温愈心底升起了一点点希冀。
他知道要让侄子恢复正常很难,所以早就做好了照顾侄子一辈子的准备。
但是就在八天前,温愈看到了希望。
现在,这份希望还在一点点加大。
五分钟、二十分钟……
温星嘉一直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盯着门看了快半个小时,好像根本不会觉得累似的,期间温愈问过他好几次要不要吃些甜点。
都被温星嘉给忽略了。
温愈面露无奈之色,他拿起手机刚想给阮舟发微信询问对方已经到了哪里的时候。
包厢的门开了。
阮舟刚一走进来,就同时对上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目光。
温星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眸子里面渐渐亮起微弱光芒。
阮舟取下口罩将其收进口袋,他走了一小步,在离温星嘉还有些许距离的地方半蹲下来,朝温星嘉张开双手。
男人面色病态苍白,唇角勾着柔柔笑意: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温星嘉站在原地不动。
一分钟过去。
温星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阮舟一点也没有不耐烦,仍静静地半蹲在那、张开着手,唇边的笑如水一般温柔包容,哪怕温愈见过许多美人。
此刻也被那抹笑容勾得有一点失神。
温愈捏捏眉心,脑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假如他追求这位何舟先生,让他成为嘉嘉的小婶,嘉嘉会不会很高兴?
时间又过去一会。
温星嘉依旧没动静。
温愈见状正要开口时,温星嘉动了,他小步走到阮舟面前,扑进人怀里。
阮舟很温柔的抱住他,“谢谢嘉嘉满足我的心愿。”
温星嘉默不作声的眨眼。
——他喊我,嘉嘉。
*
与此同时,谢危出现在了阮舟家里。
只不过这个谢危看上去和十八岁的谢危,可以说是有着天壤之别。
十八岁的谢危——张扬肆烈,天生的少年意气,是夏日临近正午的太阳,由内而外散发着灼热耀眼的朝气。
而现在这个谢危呢——满身倦怠,是即将沉下海底的残阳,荒芜与黑暗笼罩着他,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去。
谢危扶住离他最近的沙发,微微弯下腰、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他这两天在感冒。
有点低烧。
骤然经历让人一阵头晕目眩的空间变换,如果不扶住沙发,谢危大概率会摔倒在地上,他咳了好一会,稍微缓过来后。
谢危站直身体。
看清眼前于他而言、熟悉到如同刻进灵魂的一切,谢危那双不再是蜂蜜色、好似蒙上一层灰的琥珀瞳眸轻微震颤。
十九岁,他没有来到这里;二十岁时,他也没有。
他失去一切后,就和这个世界、和阮舟失去了联系。
而现在,他二十一岁。
所以……
又是梦吗?
这三年,不止一次梦到过眼前这一幕的谢危低声叹息。
只是为什么这一次的梦里。
还是没有他哥呢?
谢危在沙发上缓缓坐了下来,靠着沙发背,慢慢的、轻轻的合上眼睛,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但他有点累了。
所以爸妈、还有大哥。
请让我在这场梦境中稍微休息一会吧。
就一会。
……
谢危并没有睡多久。
他失眠很严重。
需要借助安眠药才能好好睡上一觉。琇書蛧
谢危睁开眼,里面有清晰可见的血丝,眼下青黑明显,他轻轻叹气,抬眸时目光落在正对着他的书房。
这一刻。
谢危忽然想起了他六岁的那段记忆。
左右不过是一场梦。
那就去哥的书房看看吧。
带着这个想法,谢危推开了书房的门,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推开的是一扇通往深渊的门。
莫名其妙。
谢危忽略了这个感觉,他慢慢走到书桌前。
桌上放着一些手稿。
一张张,一幕幕。
一条条对话。
全都清清楚楚地被谢危收入眼底。
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只是伸手想去拿起其中一张画稿的时候,那只手颤得很厉害,是不受控制的颤抖。
谢危拿起的是一张线稿。
——男人被一个女人戴上狗链,跪在另一个女人面前。
这个男人。
顶着一张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那就是他啊。
父亲坐牢,母亲和大哥相继死去,十九岁到二十一岁,谢危没有感受过一丁点温暖,所以他总是会陷进回忆里。
与家人有关的记忆已经染上了灰暗又痛苦的色彩。
谢危只能回想他的六岁、他的十八岁。
他一遍遍地想着阮舟。
十八岁的他不懂。
会被左以饶三言两语骗过去。
二十一岁的谢危却很清楚。
他喜欢阮舟。
可是现在,谢危觉得自己好像落进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他垂眸看着书桌上的那一张张粗略的画稿。
这是梦吗?
这是梦吧。
可舌尖上的疼痛是真的,血腥味是真的。
心脏也疼得那么真实。
他就是,也只是一个漫画人物。
他所在的世界,他见到的一切,他的家人、朋友,他拥有的。
都是虚假的。
都是由他喜欢着的、他爱着的那个人创造的。
但是为什么要让他经历之后的一切呢?
他们相遇在他的十八岁,他也见过六岁的他;那个人……
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画出后面那些故事的?
他恨他吗?
为什么?
谢危想不明白。
——哥,难道毁掉我,毁掉我所拥有的一切,会让你开心吗?
谢危捏着薄薄的一张画稿,指尖捏到发白,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谢危笑着,越笑越大声,笑到咳嗽不止。
笑到弯下了腰。
流下一滴泪。
像一滴血。
谢危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着,像是被迎头痛击,喉咙里涌上浓郁血腥气,鼻子泛酸,手脚发麻僵硬。
画稿被他捏到布满褶皱。
我所遭受的一切,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赠予我的。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啊?!
是梦吧,这一定是梦吧。
谢危无声嘶吼着猛地跪倒在书桌前,手指仍死死捏着那张画稿,另一只手按在心脏上、拽紧了衣服,他是如此迫切地渴求着。
请让我从这场噩梦中醒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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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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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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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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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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