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他像睡美人一样躺在那里,时幼心里就一阵难受,孟川这样看了七年,又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她不能细想他心里有多难过。
孟川一个人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就这么看着,极少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但时幼不一样,她每次都有好多话要和孟倩倪讲。
孟川就坐在一旁,不时给她递水,喂水果。听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说话。
“孟妈妈,上次跟你说过,我们刚从拉萨的西川回来,云南的西川有云南的味道,但我更喜欢拉萨,也许是因为去拉萨找到了川哥吧。”
“毛哥跟毛儿没在,我们两个人在周边自驾游跑了一圈,还去了珠峰呢,第一次去哪都没去成,还差点在客栈让温立给烧了。”
说起这个,时幼还是语气愤恨。
“你说他们玩的是不是够花,还放火。”
“对了,温立和斯允的宝宝出生了,昨天我们去喝了满月酒,好可爱的女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可丑了,皱皱巴巴的看着脏脏的,没想到半个月没见就长成漂亮的小娃娃了,真神奇。”
孟川满眼温柔的看着时幼,医生跟他们说过,孟倩倪的状态,基本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但时幼每次来还是愿意讲。
她总觉得,她能听到。
“还有啊,孟川他老催着我办婚礼,我们都领证了呀,下个月要准备办展了,根本没时间嘛。”
孟川忍不住插话,“我都准备好,您抽个时间参加一下嘛。”
时幼咯咯的笑,“没这样的啊孟妈妈,我的婚礼,我也想参与准备的过程呀。”
“所以明年的冬天吧?”她询问着孟川的意见。
“春天吧,冬天你穿婚纱太冷了。”
主要是春和冬,又是一年的差距。
就这么不正经的讨价还价,东拉西扯,一个下午度过了。
孟川开车带着时幼去舅舅家吃饭的路上,疗养院打来电话,孟倩倪不行了。
抢救室里忙碌着,时幼站在门外握着孟川的手,他在发抖。
一个人躺在这里,犹如一个物件,不声不响,没有回应。
但她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这种失去的感觉,是拉心扯肺般的疼。
医生出来,最终说了一句,“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时幼撑着他,他撑着墙面,才勉强没有跪下去。
按着墙面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
“她知道你现在过的很好,所以放心的走了,川哥,孟妈妈一定听到我们说的话了。”
他转了一个方向,把头埋在时幼的肩上,几乎压了一半的力气在她身上。
有温热的液体流进她的脖子,还有男人绷到发抖的身体。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可以哭的,可以哭出声的。”时幼的声音里,全是哽咽,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还是无声的流泪,闷声轻轻说了一句,“没有妈妈了。”
高她一个头还多的男人,此刻委屈难受的像个孩子,勒着她肩膀的手,还在阵阵发抖,时幼心里跟着一阵抽紧的痛,“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孟倩倪的葬礼办的很简洁,她从来不想成为江夫人,她只是孟倩倪,也孟川的妈妈。
墓碑上,是以儿子孟川,儿媳时幼的名义而立。
时幼放下的粉色康乃馨旁,是孟川带了七年的那串佛珠,这一串,便是他在拉萨虔诚的按当地礼仪,围着寺庙跪拜了两个多小时,求来为孟倩倪保平安的。
他把它放在这里,心里似乎也放下了。
现在,手腕上只剩下时幼送给他的那串玉珠,这个,绝不能放下。
再看小臂上那个纹身,他突然提议道:“幼幼,帮我设计一朵玫瑰吧,在这里。”
梧桐路的枝叶开始舒展的时候,时幼改了n次的稿子,终于有了满意的效果。
她习惯性的在右下角画了一笔s,蜿蜒的拖出去,点了两点。
这是她靠接稿子生活时,专用的logo。
原稿也会打了水印在网上分享,用来引流,有人私信来买,价格合适便买了,也有人来定稿。
定稿一般都比成品收的价格要高,根据对方要的主题来,不满意还可以加价修改一次。
她有好些个持续定稿的老客户。
靠着画稿,不考虑还债的话,她自己的生活也可以过得不差。
好久没画这种稿子,时幼看着下方的落款,还跟之前的画仔细比对了半天,签名一如即往的难以模仿。
孟川说,纹手枪的时候,孟倩倪刚变成植物人,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刽子手,找了个纹身店,进门便看到这把手枪的原稿,花了十倍的价格,从准备纹的那个人手上买了下来。
而如今,该放下的都放下了,他想要一朵玫瑰,像时幼这朵玫瑰,绕在手枪上,缠绵,亲吻那黑漆漆的洞口,她可以抚平他身上所有的戾气。
从孟川的纹身不难看出,那家纹身店手艺不错,再找过去的时候,果然店面比之前大了不少,装修很有格调,收费也贵。
一听两人说要找老板,一个扎着辫子的清瘦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白t,上面染了些颜料,可视的裸露皮肤上,没有一处纹身,倒与店里,显得格格不入了。
“找我?”
“你好眼熟啊。”
孟川撸起了右手的袖子,店主满脸惊喜的快步走了过来,握着他的手腕,就摸了上去,“哇……这得是我六七年前的作品了吧,这作品我可满意了,这线条,这打雾,六七年没晕,这技术,还得是我。”
招呼他们进店的学徒也围了过来,两个正在作业的纹身师也放下手上的活凑了过来,都想欣赏让他们老板如此浮夸的大作。
一时间,四五个人围着孟川一条胳膊,看的仔仔细细。
他挣扎着把手抽了出来,“我来改,你能做吗?”
店主一脸难以置信,“改什么啊?这还完美的像一件艺术品。”
时幼拿出自己的手稿,递给店长,“想改成这样。”
抛开自己的艺术品,店主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时幼,他看也没看手稿,“美女,先不说他手臂上的纹身现在状态依然很好,不用改,如果要改,我的作品,都是我亲绘手稿,不接受拿图来做。”
“哦,那算了。换家店吧。”
时幼挽着孟川转身就要走,店长倒急了,“诶诶诶,我说你们,怎么能把别人的艺术品随便涂改呢,太不尊重人了吧。”
“就是尊重你,所以才想让你来做的呀。”
时幼又把手稿往他面前递了递,笑的一脸无害的看着他,店长总觉得她长的很眼熟。
“不许笑。”川总很专制。
时幼收敛了笑容,“这手稿是我改的,他手上的手枪描下来之后,在上面加的玫瑰,你可以直接用。”
店长的目光已经被手稿的线条,立体的阴影吸引住了,这幅稿子,画的比他还好。
再一看下面的落款,s,又朝右扭开的两点,好熟悉,“你这稿子哪买的啊?”xǐυmь.℃òm
感情她说了什么,他一句没听?时幼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我画的,已经把原手枪一比一的描下来了,你可以直接用。”
他辫子一翘一翘的语气极其不信任,“你画的?”
时幼见他莫名其妙,真想抽了稿子就走,纹身这事纹上了就是一辈子,洗的痛还会留疤,特别是这么大面积的,要不是考虑同一个纹身师能完成的好一点,她早没了耐心。
店长问完不等她答又翘着辫子跑开了,拿着她的手稿。
时幼疑惑的问身边人,“真是他纹的吗?”
孟川嗯了一声,七年前他弹跳的比现在还夸张。
辫子店长在工作台那里扒拉了半天,找到一个文件夹,拿了过来。
他翻开文件夹的时候,表情无比得意,一张张跟幻灯片一样在时幼眼里快速划过。
“还敢说是你画的,难不成这些都是你画的?”
时幼喃喃道:“是啊,都是我画的。”
同一个人的手稿多了,就能找回一些记忆。
“你是草灰帽?”
这一句时幼几乎是肯定的问句,孟川疑惑了,辫子店长的辫子又跳了起来,“我艹,时啊?你真的是时啊?”
他这个喊法,听不准的还以为在骂人。
“我艹,你后来怎么就不上线了啊?我忙到飞起啊,稿子缺的飞起啊,再也收不到跟我一拍即合的稿子了。”
他情绪激动的,要不是两只手上都拿着东西,恨不得上前给时幼抱住。
孟川把时幼往自己身边揽了过去,草灰帽又炸了,“我艹啊,你们是情侣关系?那你还花那么多钱翻倍买稿子。”
“啊,不对,七年前的话,那时候你才十七八岁,不能跟他谈恋爱吧。”
“我艹啊,你们别跟我说这是缘分啊。”
时幼:“……”
孟川:“……”我看着老很多吗?
草灰帽在文件夹里翻出那张给孟川纹的原稿,签名处写着,s,向右两点,一摸一样。
她画过的手枪,机关枪,数不清的。
“啊?老公,你手上的这个纹身是我的手稿!”
“我艹啊,老公?你们真不知道啊?还真是缘分啊?”
孟川看着一脸惊喜的时幼,笑出满脸痞气。
缘分。
命中注定的,这个姑娘一直是他的救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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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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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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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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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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