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对赵传旭动手的人是他,叶夷安是为了帮他才会掺和进去,宋川他们更是无辜。
“是我自己要跟着你南下,又不是你叫我来的,谈何连累?”叶夷安这才压下眼中翻腾的杀意,回神说道,“至于宋川,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他,他们几人是为我而南下的。”
齐景彦没有反驳,只是沉默。
虽然他没有多说,但叶夷安还是从他这寥寥数语中察觉到了某种会压在人心上的沉重。她怔了一瞬,终于在深吸口气后,调整好心态握住他的手道:“事情已经发生,多思无益,我们一起替宋川报仇,让他安息。”
他们这些征战沙场的人,对于生死早已看得很淡,所以她虽然会因为宋川的死难过,却不会因此耿耿于怀。可齐景彦,叶夷安虽然不知道确切缘由,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对生命的格外看重——甚至可以说是,尊重。
这在阶级分明,贵族士人的命才是命,平民的命如同草芥的当下社会来说,是有点不可思议的。因为他不仅是堂堂皇子,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身份地位之尊贵,全天下没几个人能比。
所以,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叶夷安想不明白,但她并不讨厌这样的齐景彦,相反她会喜欢上他,或许就是因为他骨子里藏着那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对待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的宽和。
也是因为这个,她有点担心他。
事实上,这件事确实让齐景彦很是难受。他相信每一个受过现代九年制义务教育,有基本道德感的人,都没法轻易消化掉“身边的人因我而死”这种事。但可能是因为满腔怒火有可以发泄的地方,也可能是因为他来到这个时代这么长时间,多少还是被环境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一些,他最终还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从那种消极自责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
不过因为这件事,他对齐景朔杀心更重了。
从昨天那些不要命的死士来看,齐景朔也不会放过他和叶夷安,所以即便是为了自保,他也得想个办法,尽快把那厮给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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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景彦心中有了决定,便打算尽快回京,无奈他们全员伤员,伤得都还不轻,实在是没法继续赶路。
……算了,还是大家的身体要紧。
刚这么想着,昨夜被叶夷安派去前方县城求援的叶丛就带着一群官兵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前方的县城离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还很有些距离,叶丛的速度已经算快,所以叶夷安在他下跪请罪,说自己来晚了的时候,并没有责怪地让他起来了。
叶丛却很难受,尤其是在看到好友宋川的尸体时,更是自责得躲出去哭了一场。
如果他能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就好了……
叶夷安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叶丛身上,因为叶丛刚起身,一个身穿官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态度很是热切地迎了上来:“这位就是叶三姑娘……不,叶将军吧?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英姿飒爽,神采飞扬啊!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哈哈哈!”
叶夷安视线扫过去:“阁下是?”
“下官朱孟泽,是前方那壬水县的县令,听闻叶将军在此地遇袭,下官心里十分担忧,就跟着这位叶小兄弟一起来了!看到叶将军没事,我这提了一路的颗心呐,总算是可以放下了!不过叶将军看起来伤得不轻……这,徐大夫,快,快过来给叶将军看看要不要紧!”中年男人笑容谄媚地说着,赶紧示意身后的官兵把自己带来的大夫扶上来。
——之所以是扶,是因为这位大夫是被人硬生生从睡梦中挖起来的。本来就迷迷糊糊的没睡醒,又被迫一路飞奔,颠簸得快吐了,这会儿站都有些站不稳。
但谁让中年男人,也就是这位朱县令是他的妻舅呢,已经五十高龄的徐大夫没办法,只能一边在心里骂这厮攀龙附凤不要脸,一边认命地抖着双腿被人搀扶上前,颤巍巍地向叶夷安行了个礼。琇書蛧
叶夷安:“……”
叶夷安见多了趋炎附势的谄媚小人,但如这位朱县令这般表现得这样直接的却是不多。因为这年头的人都很看重名声,不管做什么事都会给自己找个好听的名头,做事的手段也大多比较含蓄隐蔽。
当然比起那样的伪君子,叶夷安更喜欢真小人,所以她倒也没有因此对这位朱县令生厌,而是态度虽不热络,但也还算客气地回了他一礼:“多谢朱县令,劳您费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下官分内的事!”朱县令一张白白胖胖,看起来就无比富态的脸笑出了褶子。
他是前方那个名为壬水县的小县城的县令,出身富户,官是买来的,所以一直爬不上去。得知叶丛是镇国公府的人,遇险的是镇国公府的三姑娘,他兴奋之余当即就带着府衙里所有官兵赶来了。
镇国公府!那可是跺跺脚整个大周都要抖三抖的镇国公府欸!要是能借着此事和镇国公府攀上关系,他说不定就青云直上了!
叶夷安担心齐景彦背后的伤,没心思再跟他说场面话,闻言只点了一下头,偏头看向齐景彦道:“快让大夫看看你背后的伤,也不知伤口上的毒都清了没。”
“我没事,先让大夫给你看。”一直没插上话的齐景彦看向她受伤的腹部,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流了那么多血……”
“我自己撒点金疮药把血止住,再吃点补血丸就行。”叶夷安冲他笑了一下,凑近他低声道,“放心,我有数。你要实在不放心,一会儿你亲自给我上药如何?”
落在她腰腹间的视线顿时一僵的齐景彦:“……”
不如何。
不过她还有力气调戏他,应该是真的不太要紧,齐景彦稍稍放心之余,终是无奈地点了头。
一旁的朱县令本来没注意到齐景彦,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金光闪闪的镇国公府。可这会儿见叶夷安对齐景彦态度亲近,又见齐景彦长相俊美,满身贵气,他顿时微微一愣,而后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就更加闪亮了:“不知这位公子是?”
不会也是京中哪位权贵家的公子吧?那他岂不是要感受到双倍快乐?!
叶夷安闻言,先是跟已经在徐大夫的要求下,席地而坐倾身向前,露出后背伤口的齐景彦对视了一眼,而后就没有隐瞒地回了句:“这位是晋王殿下。”
“晋、晋王殿下?”朱县令反应过来后,因为太过惊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竟是晋王殿下在此??!!”
他激动得双下巴都抖了起来,而后就连忙带着身后的官兵们,哗啦啦跪了一地,口称“殿下万安”。
谁不知道晋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和太子关系也亲如同胞手足呢?天爷欸,他这是鸿运当头要发啊哈哈哈哈!
被他夸张的反应看得啼笑皆非的齐景彦:“……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正在给齐景彦检查伤口的徐大夫自然也吓得跪了下来,叶夷安走上前虚扶了他一把问:“晋王殿下的伤怎么样?”
“伤、伤口不算深,但有中毒的迹象。且这毒虽不难解,可毒性极为霸道。若不是殿下身边的人处理及时,第一时间就将伤口上的毒吸除大半,又及时用药物帮殿下解了毒,这一夜过去,殿下的性命怕是……”见叶夷安脸色骤沉,本就心中紧张的徐大夫脸色一白,不敢再说下去。
正在美梦中畅游的朱县令听见这话,也终于在整个人一愣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带人来救晋王确实是有功,可如果这位晋王殿下一不小心在他的地盘嗝屁了,那他要走的就不是青云路,而是黄泉路了!
朱县令想到这后背一寒,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随即他就对胆敢刺杀皇子的王八蛋生出了汹涌的怒意来:“什么贼人这样猖狂,竟敢刺杀当朝亲王!来人,马上去附近查找线索,若有发现,立即来报!”
“是!”
官兵们哗啦啦地领命而去,朱县令紧接着就神色惶恐地冲齐景彦下跪请罪道:“下官治下无方,不知自己的辖地内出现了这样穷凶极恶的歹人,害得殿下险些遇险,实在是罪该万死!幸好殿下福泽深厚,又有陛下的龙气护佑,没出什么大事……殿下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查找贼人的下落,给殿下一个交代!”
齐景彦看着这虽然性情谄媚但脑子显然并不蠢笨的朱县令,摇头开了口:“朱县令不用害怕,虽然是在你管辖的地方出的事,但我会告诉父皇,那些人是冲我来的,跟在哪里出的事没有关系。不过,接下来这一路,怕是需要你派人护送我们几人一番了。另外也要麻烦你,马上将我在回京路上遭遇歹人刺杀的消息,尽快宣扬出去。还有这位为护本王而亡的兄弟,也得麻烦你派个人,快马加鞭地把他的尸身送回到他家里去。”
朱县令连连点头:“是,没问题,殿下放心,都交给下官!”
赵传旭已经凉凉,齐景朔也已经盯上他,齐景彦没必要再隐瞒身份。他让朱县令把他在回京途中遭到刺杀的消息大肆传扬开来,则是为了让齐景朔不敢再轻举妄动,免得他见一击不成又安排其他更加阴险卑鄙的杀招——因为皇帝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震怒,也一定会派人来保护他,齐景朔只要脑子没坑,就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冒险对他和叶夷安出手。
不过,齐景彦要的可不只是齐景朔暂时收手,他和叶夷安能平安回京。他还要齐景朔为他昨晚所做的一切以及宋川的死,先付出一部分的代价。
所以说完那话后,齐景彦又让高石武从一旁的火堆里找了根炭火棍出来,随即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一下块布来,用炭火棍在上面写了几句话,然后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私印在上面盖了个章,叠好了递给朱县令:“还有一事,请朱大人用最快的办法将这东西送到东宫我三哥的手上。”
他三哥……那不就是当朝太子!
朱县令心中一震,不敢多问,连忙弯下腰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接过了那块破布:“是,殿下放心,下官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这位晋王殿下看起来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嚣张跋扈,但他还是自觉听出了齐景彦刚才那番话潜在的威胁之意——乖乖办事,我自会跟我父皇说此事与你无关。可你要是敢有二心,那我父皇会不会因为刺杀发生在你的管辖范围内而迁怒于你,我就不知道了。
不愧是皇子皇孙啊,威胁人的话说的都这么有水平!朱县令在心中默默惊叹。
看出他恭敬下的畏惧和紧张,进而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的齐景彦:“……”
其实他只是看他有些害怕,顺口一说,并没有威胁他的意思,但……算了,这样也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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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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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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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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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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