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以数得清罗万年的绝望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他只知道,得到再失去,看到摸不到,才是最大的残忍和折磨!
“我的经历,你看到了。”
罗万年继续道:“我知道,你有朋友,有亲人,有爱人……有一切,可我什么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你觉得。”
“换做你是我,你还能走上真正的众生路吗?”
“……”
顾寒没说话,世上没有如果,他也不知道他若是和罗万年互换,他还会不会是现在的他。
本能告诉他。
大概率就不是了。
“我换个问法。”
见他不开口,罗万年又道:“换做你是我,你会如何做?”
沉默半瞬。
顾寒缓缓抬头,死死盯着他,眼睛有点红,冷冰冰地吐出了一个字。
“杀!!!”
“……”
这次沉默的,反而是罗万年。
“果然。”
片刻之后,他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你跟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你比我更果断,你比我更坚定,你比我心更狠……其实,若是你处在我的位置,情况反而不会那么糟。”
“我错了!”
“大错特错!”
他轻声自语道:“若是我早些醒悟,若是我有你这样果断狠辣的性子,若是我早些防备……”Χiυmъ.cοΜ
“世上,没有如果!”
“是啊,没有。”
罗万年沉默半瞬,又说出了那句曾经对苏苏说过的话:“所以,我要为自己的懦弱,为自己的犹豫,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有一说一。”
顾寒突然道:“其实错的不是你。”
“就算你这么说。”
罗万年看了他一眼:“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随意!”
“你放心。”
罗万年突然又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而且以你的实力,还能再撑一会,就算要死,你也是最后一个。”
说话间。
他宛如行尸走肉一样,再次出了小木屋,顾寒的身体亦是不由自主的,在劫力的牵引之下,跟了出去。
小屋内被绝望充斥。
可国公府却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喜庆万分。
“你要做什么!”
“……”
罗万年不答,只是趁着大半的人都在迎接罗问,府内空虚之际,拿走了一些金银玉器,而后又从后门潜了出去。
再回来时。
他身后赫然背了一个大包袱。
将包袱随意往桌案上一丢,诸多的瓶瓶罐罐散落了出来。
“你在这里待了二十年。”
打量着那些玉瓶,罗万年像是在对着顾寒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应该知道。”
“我读了很多很多书。”
“国公府里的藏书多的数不清,我每一本都没有错过,除了应付科考之外,杂书,闲书,医书……这些书我也没错过。”
绝望和劫力双重浸染。
顾寒强忍着意识被同化的痛苦,叹道:“麻烦你说重点。”
“也没什么。”
罗万年认真道:“我只是想说,我真的懂很多,多到你们难以想象,他们若是接纳我,我会让他们知道我的价值,可他们没有。”
“娘说过。”
说话间,他又是看向不远处的灵牌,木然道:“努力让一切变得更好,这句话曾经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我也一直在尝试,可……这并不管用。”
“所以。”
“我准备努力让一切变得更坏。”
隐隐约约的。
顾寒似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了。
“这里是幻境,你在这里做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有。”
罗万年想了想,认真道:“就算是幻境,可该做的还是得做,我要杀了他们,一遍又一遍……永无休止!”
“懂了。”
顾寒叹了口气,突然不说话了。
纵然是幻境。
纵然真正的罗万年早已成了万劫之主。
可……
他依旧在以曾经的方式,来完成独属于他自己的复仇!
这幻境是个轮回。
一个罗万年永远走不出去的轮回。
这幻境也是一个寄托。
一个罗万年执念所系,不忍,也不想打破的寄托!
“我读了很多书。”
看着桌案上大大小小的药瓶,罗万年也不理他,自顾自道:“所以我懂医术,我懂巫术,我也懂……毒术。”
“可惜。”
“我的医术救不了我女儿。”
“可……”
“我的毒术,能帮她,帮她们报仇。”
说话间。
他拿起其中一只玉瓶,怔怔道:“比如这个,只是最普通的跌打损伤药,这个……”
又拿起一只:“是治疗风寒的药散。”
“两者混合。”
“便会产生一丝毒性。”
“要是再加上这个……”
随手又拿起一只蓝色玉瓶:“毒性便会猛烈三分。”
每说一句话。
他便要加入一份药散。
明明只是凡间最常见的十几种药散,可在他一一解说下,将之尽数混合在了一起之后,却化作了一瓶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
他没说这是什么。
可顾寒却知道,这是一瓶剧毒,是一瓶凡人根本扛不住的剧毒。
调配完毒液。
罗万年却并没有立即动手,反而静静坐在了女儿的尸体旁边,看着那张失去生气,永远不会再醒的小脸,陷入了沉思。
“不动手?”
顾寒忍着痛苦又问了一句。
“时机不对。”
罗万年木然地回了一句,然后拿起一旁的那柄破旧的柴刀,慢慢磨了起来。
失去了一切所有。
他深埋骨子里的那一丝冷静和聪明彻底被激发了出来。
直至深夜。
罗万年带着那瓶药液,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这次没带顾寒,这次去的时间格外长,足足到第二天的傍晚,他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
他那一身略显破旧的青袍已是尽数变成了鲜红色。
似早已精疲力尽。
似早已油尽灯枯。
他走得很慢很慢,慢到从小屋门口到灵牌的距离不过几步的距离,他足足花了小半个刻钟,走过的地方,也留下了一个个歪歪斜斜的血色脚印,触目惊心!
手里。
赫然提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生父罗信。
大哥罗问。
以及……国公夫人!
“抱歉。”
罗万年看了顾寒一眼:“你还得等一会。”
“怎么去那么久?”
“因为人有点多,很费时间。”
“什么时间?”
“国公府。”
罗万年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很精准的数字,“国公府两千一百八十二人,我把他们的头……都割下来了。”
顿了顿。
他又补充道:“一个不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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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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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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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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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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