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何深猛地一点头惊醒过来,后脑勺像遭遇重击般混沌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支着额头睡了过去。
凌晨两点钟的书房,一室寂寥。
江何深捏了捏酸胀的眉骨,可能是骤然惊醒,心脏还无端跳得很快。
他面前摊着文件,蹙眉抬起头,办公桌正对着沙发,一条奶白色的珊瑚绒毯子随意地搭在上面。
很容易就让人想起来,那个女人,以前就经常带着咬咬在那儿玩,说是陪他工作,其实每次她只要在那里,就会影响他的专注。
江何深无声地看了片刻,然后嘴角一哂。
他关了灯,直接回房。
明天就让人把沙发处理掉。
江何深原本以为,已经这么困,躺下后肯定很快就能睡着。
然而事实却是,被窗外无休无止的雨声吵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有了一点儿睡意,又不知梦见什么,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无法挣脱。
还是耳边听到“咚咚”的敲门声,他才像一脚踩空,挣脱出来。
江何深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条腿支着,手搁在膝盖上,按着酸胀的额角。
“什么事。”嗓音沙哑,问的是外面。
佣人战战兢兢道:“少爷,老爷在楼下的客厅等您。”
江父?江何深抬起眼皮,眉眼愈发冷燥。
他掀开被子下床,动作不快,按部就班地洗漱、换衣服、戴上手表、扳指,然后才下楼。
走到楼梯,一侧头,就看到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的江父。
江何深脚步停了下来,脸色并没有转好:“爸。”
江父没有回头:“等江总起来,也不容易。”
江何深只问:“这么早,您有什么事?”
江父放下遥控器:“你是前天离开纽约回的禹城吧?会还没有开完就走,大家对你的意见很大,那些都是‘老臣’,你这样不尊重他们,会影响你的办事效率,下次注意一点。”
江何深扯了下嘴角。
江父拿“还是太年轻了”的目光看他:“怎么?不以为然?”
“就算你是总裁,但就像我们z国的老话,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要是有了脾气,不愿意好好履行你发布下去的指令,你一时半会儿也拿他们没办法,这不就耽误你的效率了?”
江何深重新走下楼:“不听话就换听话的人顶上,有本事有能力的人是少,但不是没有。”
他从来就不吃要挟那一套,随便他是什么老臣老将,干得不好就给他滚。
“何况那个会,原本也没有达到需要高度保密的地步,”江何深嗓音清冽,“主要目的,不就是为了隔绝我与外界的联系,让我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知道禹城的情况么?这一点,不是已经做到了?”
是的。
把他叫去纽约,没收他的手机开所谓的保密会议,都是江父对付时欢的计划中的一环——他先绊住他的手脚,只要他不出手,禹城就随便他操控。
可惜江何深早就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了,江父提前三天回国,而他不疾不徐等到开庭的前一天才离开纽约。
江父手上依旧转着两个核桃,也没有否认:“不让你插手时欢那个案子是为了你好,你以为我人在国外,家里的事情就完全不知道吗?她根本不够格做一位江太太。”
江何深走到最后一个台阶,同时抬起眼:“这就是您非要置她于死地的理由?”
江父笑了:“倒也没有,我只是想吓唬她一下,让她知难而退而已。我要是真的想让她死,昨天我就给审判长打电话了,她又怎么会那么顺利地被无罪释放?”
江何深冷不防地问:“那么1258的空难呢?目的是‘吓唬’谁?”
江父起身:“我过来,只是为了提醒你的态度,你要去公司了就去吧。”
他对他的问题不做回答,转身离开2号楼。
江何深没有阻拦,倒了杯温水,慢条斯理地喝着,江父刚走到门口,夏特助和两个手下就忽然出现,直接挡在了门外。
这意思很明确——不说清楚,别想走!
江父脸色一沉,回头看江何深,声音厚重:“怎么?你要在家里,对你的亲生父亲动手吗?”
江何深态度漠然地与他对视。
江父在他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寡情寡义的冷与厉。
难怪他那个二弟骂他六亲不认,对自家人也毫不留情,还真是这样,江父反而是笑了,“不错,像我年轻的时候。”
他完全转过身,却又一下收了脸色,“当年我要是知道知祈也在飞机上,也许就没有所谓的,1258空难了。”
江何深声音凛冽:“你的目标,是我。”wWW.ΧìǔΜЬ.CǒΜ
他想要死的,只是他!
夏特助眉头陡然一跳,难道二少爷就不是他的亲儿子吗?!
明明江何深和江知祈是双胞胎兄弟,他们有一张一样的脸,留着一样的血,甚至共享一套dna,江父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他为什么对两个儿子区别这么大?
一个视若珍宝,一个算计着要他死。
夏特助不能理解,无法理解,他们父子也有着相似的眉眼,都是如此锋利,他们在对视,无形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相互对抗。
江何深和时欢一样,要问一句:“你的目的,是什么?”
江父慢声道:“何深,你才是1258空难最大的受益者。”
“要不是因为知祈不在了,你又怎么有资格坐在恒安总裁的位置上?又怎么有资格碰到他的女人?身为既得利益者,就不要问这些‘为什么’了。”
江何深周身气场犹如凛冬,眼神也暗了下来——这是极危险的信号。
夏特助不敢眨眼睛,生怕下一瞬间江何深就做出什么。
也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屋外忽然传进来江夫人的声音:“你们挡在门口干什么?”
“阿征?何深?”
江夫人的出现,一秒冲破这一触即发的局势,江父从江何深转向江夫人,恢复淡淡的笑脸:“没什么,就是在跟何深聊一点,工作上的事。”
“……噢。”江夫人其实有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但潜意识又告诉她,不要追问比较好,她挽住江父的手臂,“1号楼也做好了早餐,你到那边吃吧。”
江父含笑点头。
2号楼里,很快就只剩下江何深一个人,夏特助抬了下手,两个手下先退下了,他则走向江何深:“少爷。”
江父刚才打开了电视机,此时正播放到了早间新闻:“昨夜,从禹城开往鹿城方向的禹鹿高速上,发生一起严重车祸,事故造成多人身亡,还引发了小面积山火……”
江何深倏地转头看过去。
“警方初步判定,是因为大雨导致能见度降低,司机没有注意转弯口,继续直行,撞开防护栏,冲出公路,摔下山坡所致。本台也在此提醒市民朋友,大雨天气,非必要不行车,行车切记提前了解路况,避免发生意外……”
江何深乌黑的眸子倒映屏幕里支离破碎的车祸现场。
禹鹿高速……夏特助呼吸一沉,难道是,少夫人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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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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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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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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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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