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江何深和时欢,听她讲到这里,他语调不明地问。
时欢摇摇头,下巴垫在自己的膝盖上,声音有些低闷:“他本来答应我初三再走,蒸饺子的时候突然又跟我说,次日一早就要走,因为那边出了意外,不过能确定初三就能回来,让我在家等他。”
所以最后,江知祈还是初一早上走的,短短两三天,时欢根本没有想到,大年三十那顿饺子,就是他们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大年初三,她等来的,是1258航班机毁人亡的噩耗。
这件事,无论想起多少次,时欢都觉得心口堵得慌,她放下双腿,深吸了几口气再吐出。
江何深蹙起眉头,光是听她这么说,他就能捉出很多疑点:“你当时什么都没有追问?”
确实什么都没追问……时欢抿抿唇:“他平时不怎么跟我说他在外面的事,我也不习惯追问,反正他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
江何深:“呵。”
时欢:“……”
时欢感觉他这声冷笑有嘲讽的意思,她直起腰,仔细辩解:“你别看这些现在听起来很突兀,但在当时的情景里并没有特别突兀,江知祈经常这么神秘,我从小到大都已经习惯了。
“直到他出事,我重新回想才发现这些细节,我现在跟你说的,都是我发现问题后,特别强调出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换作他是她,在当时当刻,未必就会当场发现什么……
……好吧。
时欢也承认,自己当年确实“没带脑子”,她在江知祈身边的时候都是懒懒的,习惯了当一只什么事都依赖他的小猫,很少会自己思考。
江知祈把她惯坏了。
江何深才不想听她跟江知祈怎么恩爱怎么信任,摘掉夜视镜,眉眼没了夜视镜的遮挡,清晰锐利。
他将江知祈在电话里提到的词揪出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搬东西’、‘流水线’,听起来像是一个工厂之类的地方。”
他们的想法一样。
时欢道:“我也想过,我还去了t国,去了他当时机票的目的地清莱,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工厂,我还用最笨的办法,一个工厂一个工厂找,找了三个月,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毁尸灭迹。”
江何深看了她一眼,道:“最多就是被转移,或者暂时隐藏,不会销毁的。”
因为他们已经将江知祈灭口,这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当然没必要销毁,最多就是换个地方,等躲过风头,一切平静,他们还是该做什么还是继续做什么。
——否则也不会时至今日还这么猖狂,说派杀手团刺杀就派杀手团刺杀,这样的有恃无恐。
时欢已然忘记要跟江何深拉开距离这件事,听到这里不由得凑近他:“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去找的话,可能还找得到?”
有道理,时欢皱眉思考,“那我们要怎么找?一间一间找?可他们那么狡猾,被江知祈发现一次后,肯定会做得更加隐秘,假如那真的是个工厂,他们还可能会伪装成普通的工厂,我们哪怕是一间一间找,也很难火眼金睛地识破他们的伪装吧?”
江何深当然不会一间一间找,那是大海捞针,一定有线索可以顺藤摸瓜,至于线索在哪里,得等他从这里出去后,再翻翻看。
时欢完全忘了被咬一口,脖子还疼着这件事,不知不觉挪到了江何深的旁边。
透过夜视镜,她看到男人冷白俊朗的下颚:“江知祈讲的那则寓言,我当时不太理解代指什么,后来才想明白。”
“江征可能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会连累到恒安和江家的事,江知祈不想眼睁睁看着江家和恒安因为他这只老鼠崩塌,也怕你将来会继承江征现在做的事,成为新的老鼠,所以他去t国,想一次性解决这些事。”
江何深听她这段话,注意到的不是寓言,而是她的语境里又将“江知祈”和“江何深”分为两个人。
江何深低头看她,他没戴夜视镜,时欢在他眼里只有一个轮廓,但她的五官容貌早就刻在他的脑海里,就算看不见也描绘得出来。
他的嗓音清冽冷峻:“如果你口中的‘江知祈’和我是两个人,他去t国是为了粉碎江征见不得人的勾当,那我当时去t国做什么?”
别忘了,那架飞机上,有江知祈和江何深两个人。
“还有,如果对付我那位父亲的人是江知祈,为什么我那位父亲要杀的人却是我?他杀了我又不能阻止江知祈,那杀我有什么用?是不是说不通?
“那换个说法呢——对付江征的人就是我,所以江征才会为了灭我的口设计1258航班的事故,江知祈是因为别的事偶然上了飞机——他一定是偶然上的飞机,所以江征才会说他不知道江知祈在飞机上,否则不会设计空难——这么一说,是不是整件事都合逻辑多了?”
时欢语塞:“……”
江何深嘴角一哂:“时欢,我说了,我不是傻子,你可以继续否认我就是你那个‘江知祈’,但这些事实不会改变。”
时欢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江何深没有穷追猛打,反正“追”也没用,换了一条腿支着,又看了眼时间,已经深夜十二点,随意地问:“你真实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她当他的江太太的时候是装乖巧假温顺,现在当了温家的大小姐,脾气也大了,今天都冲他发了好几次火。
而她小时候则是怯懦的内向的,喊她小猫没喊错,可她刚才讲的跟江知祈的过去,又是娇里娇气作里作气。
她是变色龙,还是川剧变脸,怎么在一个人面前就是一个样?
那她在周自珩面前是什么样?
他的话题变得太快,时欢的思绪差点没有跟上来:“……啊?”
江何深:“嗯?”
时欢:“……”
没什么好说的,时欢没有回答,抱着自己的双腿,有点困倦。
在小渔村的时候,她有爸爸,有妈妈,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经历,活得无忧无虑,性格当然就是活泼。
后来被温尚杰囚禁,被他折磨了一年,精神出现了问题,就变得胆小畏惧,江知祈陪她走出黑暗,又一直无底线地纵容她,把她惯成一个“没脑子”的人了,性格当然就娇气一些。
至于现在……
时欢扯扯嘴角,现在没人能护着她肆意骄纵,她没有靠山,也没有底牌,她要是不装不演,恐怕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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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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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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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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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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