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兵荒马乱,在江何深漆黑的眼睛里无处遁形,热闹的街巷人来人往,这里是网红打卡点,即便已经晚上十点也不缺熙攘人群,游客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还在对视。
时欢抿住唇角,看着江何深清冷的脸,渐渐冷静下来:“二少爷知道什么叫‘法不溯及既往’吗?”
江何深面色不动。
“简单理解就是,不能用今天的法律去追究昨天的罪行。我跟他已经是‘昨天’的事,二少爷‘今天’才认识我,却总追究我在遇到你之前做了什么事,二少爷觉得合理、合适吗?”
江何深收紧下颚。
“在酒店的时候,我已经避开过一次二少爷的话题了,就是不想提起他,因为一旦我跟你谈论他,无论我说了什么你都不会高兴,二少爷就那么想跟我吵架吗?”
时欢说着说着,语气里带上一丝委屈。
“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出门,二少爷何必总是提起扫兴的事呢?明明上午我们看展的时候,还有刚才逛街的时候,都很高兴,就不能善始善终吗?”
咬咬不知道爸爸妈妈在争执什么,只是情绪比较敏感,感觉出不好,哇哇哭了起来。
时欢连忙转身哄她:“怎么了呀?咬咬逛累了吗?还是被爸爸吓到了?我们不理他,妈妈带你去那边买玩具。”
进了一家买皮影的小店,时欢指着皮影的关公给咬咬看,咬咬才渐渐停下哭声。
江何深在店外看着她们的身影,唇线抿直了。
是啊,他为什么总要问她那个人?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但江何深就是拒绝承认。
他不肯承认,从在荒山,从时欢用那个人教她的办法自救起,他心里就一直有一抹无法忽视的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似乎名为“妒忌”。
又或者叫做“介意”。
时欢将那个人教她的东西,记得那么清楚,心里还有他么?
江何深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他竟然在这里计较这些东西……
法不溯及既往的道理他当然懂了,放在以前,他怎么可能浪费精力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现在。
现在不同。
江何深肃寂了呼吸,走进店内,接过时欢手里的购物篮,时欢一愣:“二少爷……”
江何深平淡:“还要买什么?”
时欢试着问:“二少爷不追究了?”
“你都一哭二闹了,我要是还追究,不是辜负了你的演技?”她以为他看不出来,她刚才那几大段看似委屈的话,都是她反客为主的手段?
时欢的演技高明,赶得上专业演员,但江何深有一双洞悉的眼,轻而易举看出真假,只是不想真的吵架而已。
江何深垂下眼皮,看着时欢说,“我不会再去追究他是谁,但时欢,你也要记清楚我是谁。”
时欢眸底光点流转,然后:“嗯,我很清楚。”
江何深算了,既然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既然她那么不愿意提起,他也懒得三番四次地追问。
死了的人,总不可能再活过来把她带走。
她现在就是他的江太太。
……
最后他们买了一堆没有实际用处但花里胡哨的东西,交给夏特助拿到车里,他们在路边一个小摊吃一碗炸酱面当夜宵。
时欢还拿着旋风薯塔:“二少爷吃吗?还很脆。”
“不。”江何深滑动手机,看到屈炀已经通过验证,还发了一个握手的表情。
他关掉手机,看着时欢,“少吃点,重油食品,吃了上火。”
时欢挺听话,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二少爷,我们明天上午几点的飞机?”
“十点半。”
不早不晚,时欢点头,表示明白。
吃完面,他们回到酒店,时欢哄了咬咬睡着后便去洗澡。
江何深则站在窗前,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紫禁城,六百年的宫殿,即便是夜幕下,也有厚重的压迫感。
夏特助将他们在南锣鼓巷买的东西送到房间,走近江何深,请示他:“二少爷,要我去接触那个叫屈炀的人吗?”
江何深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机,静默不语。
夏特助再道:“屈炀似乎见过那个人,二少爷,让我去问,一定能知道那个人是谁。”
江何深依旧没有说话,浴室隔音不太好,他听到里面的水声潺潺。
时欢站在洗浴喷头下,温水自上往下冲洗着身体,浴室内雾气笼罩,她也还在想今晚的事情。
屈炀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见过她跟江知祈,他什么时候见过他们?Χiυmъ.cοΜ
时欢一点印象都没有,她费力地将记忆倒退回大学时期,深挖细掘那些被她忽略的过去。
江知祈不敢让江家知道她的存在,所以一直藏着她,他们的恋情除了南颂和常加音以外,没有别人知道——也多亏他那时候的藏匿,才让江何深现在什么都查不到。
那屈炀是怎么知道的?
时欢性格一直是这样,不太爱交朋友,哪怕是大学舍友,关系也只是普普通通,更不要说其他同学,她几乎没有关注。今晚屈炀拉下口罩,她都有好一会儿没想起来他是谁,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秘密?
……难道是那次?
恒安在京城有分公司,江知祈从剑桥毕业回国后,按照流程,先在分公司担任总经理历练,时欢偶尔会在员工下班后溜进他的办公室,躺在他的沙发上,看书学习,等他忙完。
那次也是这样的。
江知祈关掉电脑:“小时欢,起来了,带你去吃饭。”
“等你吃饭我都饿死了。”时欢从沙发上起来,嘴里咬着一瓶ad钙,噘着嘴不高兴地看着他。
江知祈看了一下手表,都快九点了,他笑:“今天是比较晚,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时欢哼声地朝他走去,江知祈正将几份文件收进保险柜,时欢眼睛一转,在他要将保险柜的门关上时,快速往里面放了样东西。
“你放了什么?”江知祈没看清,只瞥见是一抹绿色,他又想打开柜子看。
时欢拉住他的手,拽他起身:“反正是好东西,等你下次打开保险柜就知道了。快走快走,快饿死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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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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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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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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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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