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的风铃。
落下的樱花铺满了一地,有些随风飞进来屋子里,月宫凉伸出手,便抓住了花瓣。
粉色的花瓣被无情地碾碎,花汁沾了一手指。
白皙的手被高高地举起,在阳光下几乎要变成透明的,随即,手被握住了。
“很凉……主人感觉冷吗?”骨喰擦干净花汁,不容拒绝地把月宫凉的手塞进被窝里,掖好被角。做完一切,他又安静地欣赏一成不变的春景。
“……不清楚。”月宫凉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放空思绪,盯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脑袋很热,热到快要融化一样,思维似乎变成了粘稠的巧克力酱。所有的句子被拆分成字,一个个地蹦入脑海中,月宫凉想把它们串联起来,却发现,串着串着,往往还没有解开第一个词语代表的意义,就忘记了……
脑子陷入没有一点用处。
病来如山倒。
第一次往往都是天崩地裂。
过于熟悉的感觉。似乎与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愿意想起的过去,结合在了一起。光是思考到“过去”这两个字,就会产生一种无端的恐惧,恐惧到忍不住想要痛哭流涕。
月宫凉眨着眼睛,手指抚摸着颈脖上的绷带。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绷带下隐藏的东西,就算换洗的时候,也下意识忽略掉可能被注意到的存在。
过去啊……想不起来了……大概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自欺欺人地催眠自己,好像那极致的黑暗真的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样。小夜看见的不过是月宫凉放在表面上,伪装出来的浅层黑暗。
很害怕……
“主人?没事吧?还是很冷吗?”骨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月宫凉的眼前出现了银发付丧神的脸。
大概是……很冷的吧……
月宫凉在眨眼之间扑在骨喰身上,纤细的手臂紧紧围绕着付丧神的脖子,还烫着的脸埋在他的肩窝。
主人抱的很紧呢。
怎么了?为什么主人会感到如此不安?
因为生病了吗?骨喰不懂得人类的生老病死,但是他明白,人类都是很脆弱的生命,需要细心关照,需要小心翼翼地保护。
即使主人总是说出——我不会死啊,那种话,总是笑的没心没肺的。
骨喰的双臂回抱着月宫凉,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脊背,感受到怀中的身体逐渐停止了颤抖,但他依旧保持着保护的姿势。
“骨喰,会感到不安吗?”良久,月宫凉小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这么问呢?”
“……因为,忘记了很多东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面对过往认识的人,都没办法叫出名字,就算表现出熟知一切的态度,也没有办法回应……”
“……当然会不安。不过,即使没有记忆…即使没有昨天…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骨喰有没有想过,丢失的记忆里有很糟糕的东西,即使是现在的你也不愿意去回想起来……很糟糕,很糟糕……可以毁灭掉……”
“主人……没关系了……别害怕。”骨喰感觉月宫凉的怀抱越来越紧,似乎不用力就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一样。
原来,主人也会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啊。
原来,主人也和其他人类一样脆弱啊。
好像一块水晶,看起来能够发出钻石般耀眼的光泽,实则脆弱到一触碰就会碎掉,因为生病了吗?
“……抱歉,好像有点狼狈了。暂时让我休息一下吧……人类这种生物,不是一种任何时候都能笑出来的生物……偶尔需要发泄一下情绪……”
“我以为主人不喜欢我们吵闹……”
“……我很喜欢。”
——————
“啊啊啊,主人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好想被主人温柔地摸头……”拉门后,乱的头突然冒出来。
“乱哥,偷听不太好吧……”五虎退的毛绒绒的头出现在乱的下面,他仰起头纠结地扯着乱的小裙子。
“嗷呜?”五只小老虎,一只一只地探出头。
“哇,五子不能出现在这里啦!万一又让主人的过敏更加严重了怎么办?”
“没事没事,医生说过了只是轻微过敏,乱只要注意不要让它们的毛掉的到处都是就行了。况且,我们只是关心主人啦……主人生病了,我们连出阵的心情都没有了……”
“可是,歌仙先生说,就是因为主人生病了,我们才要更加自觉,做出傲人的成绩,不让主人在审神者大会上丢脸……”
“……我知道了啦~走吧,不要吵到主人了……”
“原来,主人是会在骨喰面前哭的类型啊……”歌仙的紫毛出现在乱的橙毛之上,紧接着长谷部、烛台切的头也冒了出来。
“啊!歌仙先生你吓到我了……”
“好嫉……不,好羡慕,我也想被主人抱着哭诉……”完全是碎碎念了,长谷部你是对差点被主人说哭,想要报复回来有多大执念啊?
一扇纸门背后蹲了一群付丧神,他们还根据身高合理地安排如何把头探出来。
宗三牵着小夜的手,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但是眼睛还是不住地往门背后瞥,显然,马上就要堕落了……
“主人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歌仙先生,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普通的过敏而已,医生说最多是有一些发烧,马上就能好了……”
“那为什么……”
“啊啊啊,完全想象不出来主人不笑的样子,我宁愿他自说自话,才不要可怜兮兮的……”
——————
关于第一次生病这件事情。
身体完全康复的月宫凉露出灿烂的笑容。
“诶?可怜兮兮地扑在骨喰怀里求安慰什么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毕竟我是人类啊,当然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当然会比平时脆弱一点。”似乎对歌仙的问题感到惊奇,月宫凉的眼尾晕开了红晕,如同被樱花着色般艳丽。
“……啊,毫无羞耻心地说出来了。还以为能看到主人不甘心地红着脸的样子……”
“说什么玩笑话呢,歌仙。你就算要学我,也不能光把我恶劣的一面给学过去,好歹要按照心意,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啊……”
“我喜欢主人……这样的吗?”
“唔……那不是现在应该说的话吧。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太能够理解,这份话的意义……”
“明明主人自己是个喜欢把‘喜欢’挂在嘴边的家伙……”
“嗯,我喜欢歌仙,也喜欢大家!”月宫凉理直气壮的温和笑容到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主人明明不懂,还能够用的这么习惯,是想成为渣男吗?不过,我最想说的话,和大家是一样的。主人,欢迎回来。”碧绿色的眸子突然变成了一汪水,波光粼粼的。
歌仙不愧是歌仙啊。
“唔……还以为歌仙会问我为什么难过呢?如果歌仙想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月宫凉的手指轻点薄唇,拥有温和笑容的人,在某方面意外的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毕竟,那是连主人都感到害怕,感到难过的事情。
不愿说出来的话,可以不说。
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的过去,毕竟,主人也是人类啊。
“等到主人,真正信任我们的时候,再告诉我们吧……”xǐυmь.℃òm
歌仙兼定抱住了月宫凉,淡雅的清香围绕在他的身旁,令人怀念的味道。
月宫凉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他闭着眼睛,沉溺于年长付丧神的怀抱中,觉得安心极了。
“……那种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轻而易举地就被看透本质了。
我喜欢你们。
当成漂亮刀剑的喜欢。
对美好事物本身的热爱。
并非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信任和喜爱。
“偶尔,也要学会接受我们的善意啊,主人……”
“虽然,我很想啦。但是有难度的嘛。习惯是很难改的……”说着无情话的审神者意外的凉薄,丝毫不在意付丧神的心情。
况且,“过去”,在想起来之前……
——————
“凉!”染血的刀刻在脖子上,刺啦刺啦,划破肌肤,刺啦刺啦,刻下丑陋的数字。
“凉!”微笑着的女孩子,拉住他的手,“只有我们是一样的。”
很疼……
——————
骨喰最近有一点小苦恼。
最近审神者大人总是动不动就在他身边打转。
“唔……因为骨喰很可靠啊,一靠近就感觉到整个人都安心下来了,我啊,只能在骨喰面前哭泣,不也是一种证明吗?”
没心没肺地揭开自己黑历史的月宫凉,微笑着从身后把骨喰整个抱在怀里。少年体型的付丧神完完全全地被月宫凉的气息包围了。
“若是因为对您有帮助,而被您挂念的话,那就让我待在您的身边吧……”总算明白了歌仙先生无奈的骨喰,面无表情地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骨喰,真是太可爱了!我喜欢骨喰!”
看吧,审神者不负责任的“喜欢”,又出现了。
“失去记忆,只能依靠我的付丧神,怎么想都一定会被我喜欢啊,这是设定啊……”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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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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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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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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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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