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大家比较团结,故而这种事没几个发出嘲笑,除非憋不住。
程文宇就是典型的笑点低。
他看到整齐成排的三个男生满脸狼狈地捧起盒饭,就有些忍不住了。避免那几位记仇,他便抽出桌肚里的水瓶,想着喝水掩饰掩饰。
本已经严肃下来不笑了,未成想一眼瞄到边上悠然自得啃鸡爪的大帅比许宴。
程文宇水喷出来的瞬间,班里瞄许宴瞄了很久的男女生们,爆出一阵哄堂大笑。
跟他同桌的女生一边嗔怪数落“有什么好笑的”,一边自己笑得合不拢嘴,显然大家都憋坏了。
“对不起,对、对不起。”程文宇伏在桌上捂着笑疼的肚子,“我不是笑你们,我绝对不是笑你们(依然在笑)”
许宴翻个白眼,扭头把鸡骨头吐进垃圾桶。
“行了行了,笑不完了你们,写作业去。”班主任警告完其他人,看向许宴,面上同样挂着笑。他问:“味道怎么样?”
许宴回味:“还行。”
“我闻着也还行。”班主任疑惑说,“刚啃鸡爪子挺认真啊,肖远提醒你,你都没反应的?”
许宴目光落在肖远身上,男生埋头吃饭,慢条斯理,尽管被前面的同学注目着,举止依然不遮不掩,只是那双耳朵在日光灯下泛起了红,和白皙的脖颈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这小子脸皮真薄。
许宴淡淡地说:“篮球场上干不过他,我小心眼生气呢。”
肖远背影僵了一下。
扒饭的三个男生不约而同朝他看去,内心大概都是同一种声音:我们不是一队的吗?
哪来的干不过?
他们的运动实力班主任心里门清,知道他在说瞎话,说瞎话的原因暂时不得而知,不过倒是个好现象。没有藏着捂着,没有泼脏水,没有拉谁共沉沦,都是同学,就要相亲相爱。
班主任鼓励道:“球场上干不过没什么,换目标继续干,照我看比篮球不如比学习,你上次定的那个目标我觉得行,真要达到那个分数线,我就算你赢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许宴说:“我也觉得行。”
“嗯。”班主任满意了,“吃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不要喧闹啊,班长给我管着点。”
班长出了名的只在学习方面态度强硬,其他管事方面说白了就是怂包一个,跟女生吵架半天憋不住一个屁的那种。大家经常说他以后肯定会是妻管严,怕老婆。
老班一走,他主动把教室门关上,两手合十拜拜大家:“给我个面子,小声说。求求了。”
程文宇:“镜子安排上!”
班长有一面杯盖大的小镜子,平常放在窗台上靠着,用于监视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
“晚上能不讲镜子吗?昨晚刚看过恐怖小说。”宋芝悦道,“小点声讲话就行了。”
全体表示无异议。
许宴回位置拿盒饭,近距离看清肖远的红耳朵。他稍加思索一番,身体站正凶巴巴说:“都别看了,让你们转过来还真转过来,转回去写作业去。闲的。”
许宴没什么职权,往日性格开朗,为人不错,说话有点份量,平常跟他玩得好的同学佯装打趣两句,也都纷纷转回了身子。
他估摸着老班不会来了,招呼另外三人坐下来吃,自己也坐下来。
过了半分钟,肖远从桌肚里摸出手机,还给他。
学校管理学生手机其实不算太严,抓到没收几天。等到周六放学,被没收手机的学生带上几百字检讨书赎回来。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许宴把手机丢进桌肚,凑过去小声说:“谢了啊,兄弟。”
肖远闻到少年说话时嘴里勾人食欲的泡椒味,和少年身上的汗味,还有空气里的食物香味。
它们错综复杂地掺和着,看似各自为营,实则凌乱下透着团结。
晚自习八点四十结束,许宴拎包挂肩,跟上肖远。
花坛有早蝉在鸣,东一声西一声,很快淹没在学生下课的浪潮里。
校门口马路边一溜烟小吃摊,每天能营业到凌晨两三点。
许宴碰了下他手臂:“诶,还饿不饿?”
运动量过大,之前的盒饭对男生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肖远的确没吃饱,他很轻地“嗯”了声。
都饿的两人一蹴而就,挑了个学生少的摊位,关东煮。
许宴单手回复林巨霖的短信,手上拿不停,瞥见他无处下手,想起来他刚回国,可能未必吃过这些。
许宴提议:“我帮你拿?”
“我自己有手。”
肖远拒绝好意,随便拿了两串,还特意避开许宴拿过的食材,生怕许宴说他copy似的。
深知他心思的许宴笑了下,瞧见他拿了猪血糕:“诶,这个你不能吃,你体质跟它相冲,会拉肚子。”
肖远:“???”
许宴说完意识到不对劲,猪血和肖远体质相冲,还是上辈子他们俩同桌吃饭之后,次日他陪着腹泻了一晚上的肖远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在此之前,肖远本人是不知道的。
他尴尬地笑笑,看了眼摊主,歪过头和肖远耳语:“他家猪血糕不怎么干净,上次我就吃拉肚了。”
肖远将信将疑,把猪血糕放了回去。
“其他的没事。”许宴介绍,“像这个墨鱼丸,爆浆的,等下表面弄点酱,你特别喜欢吃。”
察觉肖远疑惑的眼神,许宴跟着转了个大弯,“没人不喜欢吃这个,我就喜欢,你也会特别喜欢。”
“特别”两字被他咬得极重。
如果不是肖远对自己过往十六年经历存在几近完整的记忆,否则都要怀疑自己是否和许宴很早就认识。
林巨霖来的时候,俩人刚刚吃上嘴。
“卧槽,我们数学老师留堂讲题,简直毫无人性!”他熟练地拿自己喜欢吃的食材,“你们钱没付吧?”
“你不说请客么?”许宴吹了吹滚烫的丸子,笑说,“绝交的戏码都用上了,我哪敢付啊。”
肖远吃着墨鱼丸,一抬头就和他对上视线。
许宴冲他挑了下眉:“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肖远点了点头。
有趣又好吃,就是爆浆的时候有些烫嘴,吃第一口时没注意,舌尖烫得有点儿麻了。
回去的途中,林巨霖一直在叭叭他们数学老师今天过于凶残,还说谁谁谁英语课上回答问题结巴,念单词闹了个大笑话。
进公寓大门,他总算把屁放完了,低头看纸杯,想着肖远刚才说吃撑了,便把纸杯递给许宴:“还有两串,吃不下了。”
许宴接过来,拿了一串就往嘴里送:“唔,有点冷了,腥。不过蘸了酱味道还可以。”
肖远不经意朝他看去,目光凝在串上收不回来了。
身旁人走着走着没了影,许宴和林巨霖双双停下回过头。男生站在冷白路灯下,地面上的影子被拉出长长的一道,白光自上而下,让人不太看清他的面容,气质过于清冷。
“怎么了?”许宴问。
空气安静了两秒,树叶喧哗,微风都变得有了声音。
肖远勾着背包带往肩上挂了挂,迈开笔直的两条长脚,眼睛目不斜视,半声不吭地越过他们,快步走进楼栋。
“啥情况啊?”林巨霖挠了挠后脑勺,“不会是我俩一直说话,没带他说,他生气了?”
“有可能。”
许宴真的不能再赞同了,将串上的最后一块猪血糕吃进嘴。
等等。
猪什么玩意?
“唉,没想到他这么小气,长得帅有什么用。”林巨霖叹道。
许宴一巴掌拍上他后背,囫囵吞枣咽下猪血糕,道:“长得帅有没有用我不知道,背后爱嚼舌根的肯定是长得丑!”
林巨霖后背被拍麻了,心里一万个纳闷:“我好歹被大家誉为金城武3.0,哪丑了?”
许宴往前迈着大步子:“这是金城武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墙壁上时钟静悄悄过了十点半,全自动洗衣机停止运作。
过了一会儿,林巨霖端着一盆衣服出来。
“咋还不睡?”他压声问。
许宴背靠墙壁,低着头,正在玩手机里已经玩烂了的推箱子小游戏,自杀结束之后,他退出游戏界面,懒洋洋地问:“他号码多少?”
林巨霖懵:“谁?”
许宴淡淡地扫了眼斜对面紧闭的主卧门。
“你俩同桌这么长时间,你还没他号码啊?”林巨霖扭头把满盆烘干的衣服放回卫生间,“我拿手机,你等一下。”
他回了卧室,很快出来,把号码报给许宴,说:“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讲,这么晚他睡了吧。”
“晾你的衣服去。”
许宴用完兄弟果断丢弃,滚回书房躺上床,编辑短信。
【我现在肚子有点疼,可能吃猪血糕吃的,真不是骗你,我吃的时候没注意那是猪血糕……】
删除。
【生气?本来就是逗你玩,怎么还当真了呢……】
删除。
【老班布置的思维拓展题我还没写好,你能不能过来教教我,顺便给我倒杯水,我吃了猪血糕现在肚子非常不舒服……】
删除。
许宴来来回回编辑了不下五种版本,最后翻了个身,趴着发了条目前尚未出世的颜文字消息。
晚上吃的关东煮味道很棒,就是酱有点咸。
肖远等着外面两人说话声归于消失,才开门出去倒水喝。
阳台上林巨霖在晾衣服,嘴闲不下来,跟“滚蛋”聊天:“你说许宴最近怎么变得那么奇怪,以前虽然性格开朗,但不怎么笑。现在时不时神经质,还有点幽默。可幽默有屁用,也不对我幽默,唉这就是新欢旧爱的分别呀——”
肖远神出鬼没,拿水杯回到卧室,轻轻关上门,心里自问一句:
——新欢是谁?
啧。
关他屁事。
手机进了条短信,+86陌生号码:【(;一_一)】
我现在很纠结。
肖远放下杯子,水喝嘴里含两秒咽下,坐到床边,回:
【?】
盯着手机的许宴眼看着屏幕亮了一下,激动地险些跳起来。
他抱着手机盘腿坐好,编辑发送:【QAQ】
我很悲伤。
肖远:【??】
许宴笑成鸭叫,心说学霸也有看不懂的时候,继续发:【TAT】m.xiumb.com
我知道错了,哭。
肖远:【白隽?换号了?给我说人话。】
许宴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开始抖:【=A=】
无语。
我怎么可能是白隽那家伙。
隔壁的肖远纠结起眉头,敲了两个字,随即删除,认真思索,将此人拖进黑名单,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最后确认闹钟,关灯睡觉。
夜色温凉如水,楼下寻找配偶的猫叫得一声比一声高,许宴睡在三楼书房听着毫无障碍。
昨晚大概也是这个时间点,总共叫了两小时。这期间来过一波又一波公猫,最后猫们还掐了起来。
许宴感觉今晚和昨晚有得一拼,手机里播了首音乐,慢慢等短信,他觉得对方可能在猜他是谁。
然而半小时过去,许宴耐心即将耗尽,编辑第四条:【给个提示,我俩关系不错。】
第五条:【我长得不赖,自我感觉比你帅。】
第六条:【我比你高。】
第七条:【你嫉妒我。】
……
第不知道多少条:【小哥哥,我睡在你隔壁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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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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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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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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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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