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宝衣跟在顾崇山身后亦步亦趋,踏进外殿,就看见无数朝臣跪在殿中,有的垂泪叹息,有的忧心忡忡地向神明祈福。
宫女卷起内殿珠帘。
内殿里跪着七八个宫妃,都是顾崇山前两年为顾余挑选的世家之女,此时个个哭得梨花带雨,像是天都要塌了。
南胭坐在龙榻边。
这些年一贯喜欢用泪水招人怜惜的少女,在此刻出乎意外地没有落泪。
她安静地为顾余掖着被角,妩媚秀丽的侧颜泛着苍白色泽。
而顾余面如金纸,唇无血色。
明明该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年纪,他周身却萦绕着淡淡死气,眉间的淡青色叫人看了忍不住地心生怜惜。
南胭见他们过来了,起身让到一侧,小声对顾崇山道:“他要撑不住了,这两天喝了许多参汤,一直在等您。”
顾崇山在榻边坐了:“阿弟。”
顾余虚弱地睁开眼。
瞧见兄长的面容,他眼眶一红:“哥哥……”
他颤颤伸出虚弱无力的手,勾住顾崇山的衣袖,细细端详兄长的脸,清润的瞳孔中盛着无数情绪:“哥哥……”
母后早亡。
父皇被奸妃蛊惑,不顾他们年纪小小,就把他们远送盛京充当人质,那么多年都过着非人的生活,如果没有哥哥保护,他早就死在了那座吃人的皇宫里。
哥哥,是天底下最爱他的人。
若有来世,他还要当他的弟弟。
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滚进枕巾。
顾崇山心如刀割眼眶更红,紧紧握住顾余的手。
这些年,从来不是顾余单方面地依赖他。
在盛京的那些岁月,他不过是靠着回家报仇的信念,不过是靠着好好照顾弟弟的信念,才一步一步不择手段地走到高位。
顾余若是没了……
他在这世上,就当真什么也没有了。
顾余又慢慢望向南胭,眼底流露出怜惜。
他想说什么,可这副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就遗憾地没了气息。
顾崇山双手一空。
他捧在掌心的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寝殿寂静,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宫妃们意识到什么,撕心裂肺的哀恸声骤然响起,从内殿一直传到外殿。
数年未曾响起的丧钟,反复回荡在北魏皇宫之上,宣告着又一位帝王的驾崩。
顾崇山仍旧坐在那里。
他执起顾余的手,轻轻贴在面颊上。
像是在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最后一次救回弟弟。
“阿弟……”
他哑声轻唤,盯着再没有呼吸的少年,眼睛里最后的光亮也像是要跟着消失不见。
南宝衣忍不住湿了眼睛。
顾崇山和顾余相依为命多年,他定然很舍不得弟弟离世。
南宝衣抬袖擦了擦泪水,突然注意到满殿混乱之中,南胭不见了。
她心脏一紧,连忙找了出去。
踏出外殿,就瞧见南胭孤零零站在宫檐下。
宫檐下开着几株金山茶,寒风卷起她的宫裙,她的背影莫名萧索。
南宝衣轻声:“南胭?”
南胭的身体瞬间紧绷。
过了片刻,她才仪态端方地转过身:“作甚?”
南宝衣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泪珠,显然是才伤心哭过。
她想了想,递给南胭一块手帕。
南胭拍开她的手,冷笑:“南宝衣,你是来笑话本宫的吗?看见顾余驾崩,你是不是很高兴?可你别忘了,顾余走后,本宫的儿子就是新帝!本宫是北魏的皇太后,而你连宫妃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本宫?!”
她的情绪逐渐激动。
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发泄在南宝衣身上。
南宝衣垂下手:“从小到大,我从未因为身份而瞧不起你过。我瞧不起你的,是你的不择手段和没有下限。”
两人对面而立。
南宝衣注视着南胭。
到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细看之下,南胭和她的容貌有着两分相似。
而南胭大约永远不知道,前世她曾多么喜欢她这个姐姐。m.χIùmЬ.CǒM
她从未看不起她的出身……
面对她的心声,南胭只是冷笑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快步离开了宫殿。
她不许宫女内侍跟着,独自跑到一处偏僻的游廊,双手紧紧扶着美人靠,眼睛血红地盯着廊外的风景,咬牙切齿:“骗人!”
南宝衣骗她,顾余也骗她!
当初刚来北魏时,顾余说好了要让她成为所有女子羡慕的对象,说好了要让她不必再因为出身而自卑,说好了要宠她一辈子!
可他许诺的一辈子,竟是如此短暂……
世上最后一个爱她的人,在今天没有了。
南胭垂下头,双肩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量,就那么垮了下去,伏在美人靠上崩溃大哭。
她哭了很久,背后传来戏谑的声音:
“微臣竟看不出来,娘娘也是痴情人。”
是安以淮的声音。
南胭喘息着,慢慢抹去泪水,哑着嗓子道:“宫中禁地,你来做甚?当心被人瞧见。如今没有天子护着,到时候咱俩都得玩儿完。”
安以淮笑了笑:“天子驾崩,宫中混乱,正是咱们上位的好时机。禁卫军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正所谓先下手为强,顾崇山和文武百官今夜会留在皇宫为先帝守灵,这是咱们下手的最佳时机。”
南胭眼眶微微红肿。
她盯着廊外的金山茶,并不给安以淮答复。
安以淮等了片刻,忍不住道:“娘娘伤心成这样,莫非对先帝动了心?您曾说过动心会输,还说最见不得哭哭啼啼毫无心机的痴情弱女子,贵妃娘娘,您可莫要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呐。”
动心会输……
南胭紧了紧双手。
她对顾余,动过心吗?
那个男人又蠢又天真,她对他动过心吗?
安以淮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如今微臣的身家前程全靠娘娘,今夜到底反是不反,娘娘倒是给微臣一句准话儿!”
南胭平缓了呼吸。
顾余没了,顾崇山定然不会放过她。
反不反?
为了活下去,为了锦绣前程,她只能反!
她的声音冷毅几分:“去布置吧。今夜,势必诛杀顾崇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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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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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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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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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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