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宝衣头垂得更深:“……有。”
老人家眼前发晕,险些没站稳。
她一直教她的子孙晚辈,要心怀仁慈、要与人为善,却怎么也想不到,她最疼爱的小孙女……
她扶住季嬷嬷的手,拿拐杖狠狠敲打到南宝衣的身上,怒声道:“你忘了你也是寒门的孩子吗?你忘了你的根吗?南宝衣,你是不是要气死你祖母?!”
她边打边哭。
南宝衣抱住她的腿,哭得厉害。
从小到大,祖母从没有打过她。
可是今日这一回,分明不是她的错,她却挨了打。
明明不算太疼,可是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她哑着嗓子哭:“祖母别打了……祖母别打了……”
老人舍不得她的小孙女掉眼泪,心疼得厉害。
她擦了擦泪,问道:“可知错?”
南宝衣抱着她的腿,小脸贴在她的膝上,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老人失望不已,却仍旧抱着一线期望,小心翼翼道:“去给周家郎君和那些读书人道个歉,咱们改正错误,再不助纣为虐,好不好?”
南宝衣小脸埋得更深。
都走到这一步了,她怎能回头?
她不肯,哭得厉害,一声声唤着祖母,泪水沾湿了老人的裙摆。
她买来的酥皮烤鸭掉落在地,纸包散开,便露出了烤得金黄酥脆的鸭子,闹了这一阵,鸭子也凉透了。
南老夫人止不住地哽咽,握着拐杖的手颤抖得厉害。
那是她爱吃的东西,是她的娇娇儿特地给她买的……
小姑娘从小娇养,捧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今日挨了打,她该有多疼多委屈啊……
到底还有这么多外人在场,她只得强忍心疼,沉声骂道:“便是你官居一品,那也是我南家的孙女。去祠堂跪着去,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南宝衣擦了擦眼泪。
低垂的长睫,遮住了水盈盈的瞳珠。
那瞳珠泛着红,却在哭过之后,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澈冷静。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只要几个月的时间。
只要捱过这几个月,一切就都能变好……
她深深呼吸,慢慢站了起来。
她看了眼周霆声,倔强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跟随皇后娘娘,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事。要我道歉,绝无可能!”
老夫人吃惊:“娇娇,你疯了是不是?!”
她的娇娇儿,不敢说知书达理,却也是明辨是非的人,怎么去宫中混了一段时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南宝衣心如刀割,嘴上却逞着强:“祖母一向疼我,今日却被那些小人蒙蔽蛊惑,甚至拿拐杖打我!从小到大,您从没有打过我!罢了,这个家,我不待也罢!尝心,我们走!”
她转身,决绝地走出厅堂。
南老夫人肝气上逆,往后仰倒。
幸亏季嬷嬷和几个侍女扶住,才不至于晕厥过去。
季嬷嬷哽咽着,喊道:“五姑娘,您说的那是什么话?您是要活活气死老夫人吗?!”
南宝衣站在游廊里。
寒风携裹着冷雨,卷起少女深青色的轻纱裙裾,透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萧索。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府上的其他人。
围廊里站满了侍女嬷嬷,大房二房三房的人纷纷赶了来,不解地看着这一切。
江氏着急:“老祖宗最疼爱娇娇,怎么突然闹起来了?”
宁繁花扶着孕肚,担忧不已:“娇娇……”
“应当是朝堂上的事。”南承礼双眉紧锁,“我今日在城中谈生意,听说了天降神石和万人血书的事。娇娇她投靠沈皇后,怕是魔怔了。”
“你才魔怔了!”南广不高兴,“那可是沈皇后,高高在上一手遮天,不投靠她投靠谁?那个不中用的萧弈吗?可别忘了,都是因为皇后娘娘,咱们家才能成为世家哩!娇娇做得对!”
程叶柔抱着小岁安,白他一眼:“你前几个月才说,雍王是个有能耐的……”
众人私语着。
南宝衣垂在腿侧的双手早已攥紧成拳,指甲生生把娇嫩的掌心掐出了无数带血的小月牙。
她沉着脸走到雨中。
她转身跪下,恭敬地朝厅堂磕了三个响头。
不顾季嬷嬷的叫喊和祖母的大骂声,不顾宁繁花等人的阻拦,她带着尝心,决绝地踏出了南府。
雨水浇打在面颊上,微凉。
头脑却清醒得可怕。
她必须绑在沈皇后的船上,可她却不想拖着家人一起绑在那条船上,当众和祖母他们一刀两断,万一将来出事,也不至于叫那些朝臣迁怒她的家族。
周霆声较真是较真了点,但他这一举动,却间接地帮了她……
府门前,雨珠在青石板砖上溅起,漾开一圈圈涟漪。
巷子里空空荡荡,落雨的时节,不见半个行人。wWW.ΧìǔΜЬ.CǒΜ
她抬手摸了摸胸口,这里也像是空空荡荡。
尝心为她撑着伞,小声道:“总有一天,天下人都会知道王妃的委屈。”
南宝衣笑笑,没说话。
只是丹凤眼里,却始终藏满了亮晶晶的希望。
“南小五。”
有人跟了出来。
南宝衣回头,姜岁寒撑着伞,背着个药箱。
她愣了愣,旋即一笑:“姜大哥是来给祖母请平安脉的?刚刚叫你见笑了。”
“你我之间,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姜岁寒并不在意,“贸然跑出来,现在无处可去了吧?我在城里有一座小宅院,走吧,我领你去那里落脚。”
……
姜岁寒的小宅院在城北,是个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厢房布置得干净清幽。
南宝衣淋了雨,夜半时生了高烧。
萧弈得知消息赶过来时,瞧见小姑娘躺在帐中,烧得小脸通红,张着小嘴儿,呼吸有些艰难。
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额角的细密汗珠,他不悦地盯向姜岁寒:“你杵在那里作甚,为什么不开药方?”
姜岁寒咂咂嘴。
他倒是想开,可是南小五怀着身孕,哪里能胡乱吃药。
他磕磕巴巴道:“其实,其实烧得也不算太严重,拿冷帕子敷敷身体散散热,熬个两天就能恢复如常了。”
萧弈眉头一压:“熬个两天?!”
姜岁寒一个激灵,觉得他的眼神简直能杀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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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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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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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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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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