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靴踩过废墟,他停在距离沈议绝半丈开外的地方,陌刀闪烁着寒芒,犹如修罗的鬼刃,毫无感情地扫向对方的头颅——
“二哥哥!”
背后传来呼喊。
刀刃停在沈议绝的脖颈边。
凌厉的刀锋,堪堪切断他的一缕鬓发。
沈议绝面色阴郁,额角隐隐可见细密汗珠。
“二哥哥……”
南宝衣上前,轻轻挽住萧弈的手臂。
她凝视着萧弈,认真地摇了摇头。
沈议绝不仅是沈皇后的心腹、金吾卫的首领,更是名门沈家的嫡长子,杀了他,将来回到长安会引起无穷无尽的祸患。
更何况……
她望了眼不远处安静抽烟的寒烟凉。
寒老板,似乎对这个男人很有好感。
于情于理,都不该杀沈议绝。
萧弈挑眉。
他掂量般转了转陌刀,随即收起,不知从何处拖来一张小杌子,翘着腿坐了上去:“你弟弟的事,总得给本王一个交代。沈议绝,你来处置他,还是本王来?”
沈议绝又咔出一口血。
他抬袖擦了擦嘴,神情阴郁,并不出声。
萧弈嗤笑:“你是觉得,本王当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沈议绝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
过了片刻,他拖着受伤的身躯,靠坐在废墟边,轻声道:“阿弟幼时,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仰头望向夜空:“阿弟幼时,谦虚而礼貌,不仅生得粉雕玉琢,在读书上也很有造诣,年纪小小就已经是长安有名的神童。
“姑母听说了他的才华,特意将他接进皇宫陪伴她左右。皇宫浮华,再加上姑母说一不二又偏宠他,渐渐的,他在那里养出了唯我独尊的性格。
“什么都要最好的,人人看见他都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句沈小郎君,他甚至比皇子还要高贵。高贵到什么程度呢?
“因为姑母宠他,所以连带着皇帝也讨好他,皇帝甚至把他抱在怀里,与他一起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的朝拜。
“他长到十五岁时,终于搬回府。我们沈家只出武将,他作为唯一一个走文官路线的孩子,受到了长辈们的喜爱。再加上他幼时不在身边长大,我们下意识地更加纵容他。
“少年时的阿弟,虽然被宠得厉害,但也就只是在吃穿住行上稍微挑剔,品格还是很不错的。所有的改变,从他代表姑母出使锦官城开始。”
沈议绝讲述着,目光落在了寒烟凉身上。
美人站在游廊的六角流苏走马灯底下,大袖轻曳,娉娉婷婷。
他眉目柔和了几分,继续道:“阿弟想要什么东西都能得到,他以为,女人也是如此。
“他想要,便与她共度春宵。他玩够了,便抽身回到长安另娶高门贵女。然而,他后悔了。
“比起魏楚楚,他发现他更喜欢寒烟凉。他想回头,可他却忘了,人,并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品。
“可他不能容忍,这世上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哪怕机关算尽、哪怕赌上良知、哪怕要在别人身上加诸痛苦,他也仍旧想得到那个女人,来满足他的欲望。
“养成今日的性子,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而是所有人的错。雍王要杀他,不如先杀我们其他人。”
廊外流水潺潺。
走马灯摇曳着,与粼粼水光钩织出梦一般绮丽的春夜景致。
萧弈对沈议潮的过去,毫无兴趣,更无怜悯。
他哂笑:“错了就是错了,牵扯其他人做什么?沈议绝,你最好祈祷他别叫本王逮到,否则,本王依旧杀他。”
撂下狠话,他拉起南宝衣,寒着脸离开。
沈议绝眉头紧锁,捂住剧痛的胸口。
血液又从喉咙漫了上来,腥甜腥甜。
寒烟凉缓步而来。
少女指尖托着细烟管,居高临下地递给他一块手帕。
她在一截完好的美人靠上坐了,深深吐出一口烟圈:“你也知道他生性自私,你拿命护他,他未必会感激你。”
沈议绝握着手帕。
手帕洁净,染着浅浅的烟草香。
他按了按带血的嘴角,颇为无奈地望着她:“总叫你不要抽烟,你却不听。”
寒烟凉只是笑:“将军是我什么人呀,我要听你的话?”
沈议绝无言以对。
他只得低头,安静地擦拭脸上的血污。
寒烟凉晃了晃双脚。
她再抽一口烟,却觉得烟草的滋味儿也不是那么如痴如醉。
都怪这老铁疙瘩,总在她耳边念叨抽烟不好。
她随意吐出一口烟圈,问道:“喜欢我呀?”
沈议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喜欢。”
寒烟凉笑了两声,踢掉绣花鞋,用脚丫子去勾他:“喜欢我,但不能追求我,是不是?”
她是睡梦中听到动静赶来的。
只来得及穿上绣鞋,并没有穿罗袜。
脚趾头圆润白嫩,仔细涂了嫣红的丹蔻,轻蹭着沈议绝的肩膀,却并不令他感到厌恶和冒犯。
他捡起绣花鞋,认真地给她套在脚上:“喜欢你,也打算拿余生来保护你。但是,除非阿弟主动放弃,否则,我永远不会追求你。”
寒烟凉俯瞰着他。
这老铁疙瘩,老实又倔强。
半辈子活在沈议潮的光圈底下,却丝毫不感到委屈。
她扯起朱唇,轻慢地笑了一笑,嘀咕:“谁要你来保护?”
她扭过头,在美人靠上磕了磕烟灰。
火星子纷纷扬扬地洒落进漆黑水面,一瞬间照亮了水底栖息的锦鲤,又悄然湮灭无踪。
……
另一边。
南宝衣和萧弈回到寝屋。
少女嘀咕着什么,在廊下脱掉绣鞋,小跑到床榻上,一骨碌滚进被窝,疲倦地揉了揉眼睛:“二哥哥不要再半夜搞事情了,我困得不行……”琇書蛧
她今天上山下水担惊受怕,现在腿肚子还在酸胀得打颤。
萧弈淡淡应着好。
侍女为他准备好了热水。
他在屏风后面沐身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寝屋里供着一尊小小的金身佛像。
洛阳一带崇尚佛教,几乎家家户户都信佛,因此时常会在屋子里放置佛像,随时参拜供奉。
此时已过子夜,灯火略微黯淡。
金身佛像在他眼中逐渐扭曲,慈悲端庄的笑容更像是一种嘲讽。
萧弈蹙眉。
他沐过身,随意披了件宽松的中衣,走到佛像前与它对视良久,突然拿起一块布遮住它。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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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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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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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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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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