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哪怕被判处流徙之刑,也仍旧不必经受风餐露宿之苦,瞧瞧,还有置着高床软枕的大帐供他们休息呢。
少年收起红缨枪,朝旁边伸出手:“拿箭来。”
一名黑脸壮汉立刻呈上铁箭。
他注视着宁晚舟,表情里流露出几分恭敬。
他是北疆土生土长的汉子,年少时就参军入伍,多年前还曾跟随镇国公宁肃打过几场硬仗,是从尸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军人。
得知镇国公死于奸人之手,北疆的二十万大军险些一夜兵变。
副将们昼夜不停地争吵,有的要杀进长安为镇国公报仇,有的要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有的要另投良主另谋出路,总之吵吵闹闹溃不成军,连军队每日的操练都耽搁了。
军心涣散之际,小公爷来到了北疆。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公爷,几乎所有副将都轻视而失望。
如此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像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娇贵公子,哪懂得统兵作战?
虽然他是镇国公唯一的嫡子,可他根本不配率领他们,他根本不配成为北疆封地的主人。
于是他们各种阳奉阴违,表面上与小公爷嘻嘻哈哈,背地里却十分鄙夷这个少年,对他的命令更是抱着敷衍的态度。
死心塌地效忠镇国公的那一拨将领,怀着无比绝望的心,认定北疆封地完蛋了,二十万大军完蛋了,他们迟早要被沈皇后兼并。
本就糟糕的局势,因为北魏铁骑的骚扰和掠夺而更加糟糕。
那些北魏的军痞,最喜欢趁着春日麦苗播种生长之际,带领大批骑兵夜袭麦田,把好好的麦苗践踏得满目狼藉,然后扬长而去。
每年皆是如此,防不胜防。
谁也没料到,那位看似娇贵的少年,竟然敢不声不响领着十几骑心腹,深夜潜伏在麦田里守株待兔,守了三天三夜,竟然真叫他守到了那群军痞。
谁也不知道那一夜,他经历了怎样的酣战。
清晨时分,营地响起号角,他们走出营帐,远远就看见那位娇贵的少年,半身染血,胸前还插着半根断剑,面无表情地驾着战车穿过辕门。
战车上,堆积着上百颗北魏士兵的人头。
挤挤挨挨满是士兵的营地,在这一刻莫名安静。
所有人都呆呆注视着那个少年。
营地的号角声渐渐平息时,穿胡风窄袖袄裙的少女,小脸圆润白嫩,手捧一枝新折的桃花,挑开帐帘走了出来。
她单膝跪在战车前,把桃花献给少年,姿态虔诚而又恭顺。
她仰起笑靥如花的小脸:“恭喜国公爷,初战告捷!”
南方的长风穿过海边的平原,穿过九州的山峦与大河,穿过北疆的戈壁草原,携着几分温柔春意,悄然吹拂着少年冷漠却坚毅的面庞。
随着南宝珠的祝贺,副将们面面相觑良久,缓缓点了点头,终于认可了宁晚舟的实力,也终于心甘情愿接受了新的封地主人。
他们纷纷跟着跪下,高声庆贺大捷。
少年眉目坚韧,俯身接过南宝珠献上的桃花。
桃花开在春风里。
他已不再是长安城里,那个游手好闲的小公爷。
他是新的镇国公,是北疆的新王。
一颗颗长星,散落在天边初升的朝阳里。
宁晚舟接过黑脸壮汉递来的弓箭,居高临下地瞄向山脚大帐。
羽箭上带着哨音,随着他松开弓弦,羽箭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犹如疾风般掠向大帐。
突兀的动静惊醒了几处营帐里的赵家人,以赵炳和赵梧为首,他们纷纷走出营帐,好奇地查看外面的动静。
宁晚舟勾唇。
他扔掉弓箭,随手抄起红缨枪,猛然一夹马肚:“杀!”
上千骑兵紧随其后,如惊涛骇浪般从山坡上疾驰而来!
赵炳父子看见宁晚舟,脸都要吓绿了,连忙呼喊着往帐篷里逃,高声催促门客和侍卫抵御敌寇。
负责押送他们的,只有区区几百名禁卫军。
他们何曾见过北疆的骑兵,一个个都像是纸糊的城墙,风一吹就散落各处,根本保护不了赵家族人。
宁晚舟往来冲突,不过一时三刻,就解决了那些禁卫军和门客。
他勒住缰绳,盯向抱着金银细软打算趁乱逃走的赵家父子,转了转手中的红缨枪,笑容阴毒。
北边的春日清晨,还透着几分寒意。
官道旁的桃花只开了几朵,将苍凉的青砖驿道点缀出些微粉意,像是告诉过往的旅人,北地的山山水水也并非都是冷峻风霜。
穿窄袖胡裙的少女,系着宽大的斗篷,骑一匹快马,匆匆往驿道尽头疾驰而去。
许是一路风餐露宿,少女不施粉黛,扑面而来的灰尘染脏了她的红罗胡裙,皮靴早已辨别不出原本的颜色,就连昔日圆润白嫩的下巴也显得尖俏几分。
终于行至那座山坡。
南宝珠手搭凉棚,朝山脚下张望。
满地血腥,尸横遍野。
北疆的骑兵们大笑着搜刮财物,那个少年坐在高高的尸堆上,脚下各自踩着赵炳父子沾满鲜血的脑袋,正解下腰间囊袋,仰头饮酒。xǐυmь.℃òm
南宝珠的目光逐渐温柔。
她策马下了山坡:“国公爷。”
宁晚舟怔了怔,收起酒囊,将南宝珠扶下骏马:“姐姐怎么来了?”
他看了眼那匹疲惫的骏马,不禁蹙眉:“几百里路,你一个人骑马赶来的?姐姐太胡闹了,就不怕遇到山贼?”
南宝珠抱住他的腰身:“怕你孤单,就赶过来了……”
大仇得报,有的人会感到畅快淋漓。
可是更多的人,会感到孤独难过吧?
因为无论杀死多少仇人,至亲之人也仍旧无法死而复生,所谓的大仇得报,根本无法带来慰藉,反而会令人陷入失去目标的怅然之中。
金色阳光在少女的面庞上跳跃,婉约而又温柔。
宁晚舟被她抱着,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根本无法再责怪她。
他吻了吻南宝珠的朱唇。
他忽然打横抱起少女,往一顶营帐中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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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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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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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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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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