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智谋无双,是奴婢多虑了。”
又有女官匆匆进来,恭声道:“给娘娘请安!沈小将军递话进来,温知凝已经在天牢关了一宿,是生是死,请娘娘裁夺。”
“送去暮香尘。”
长安城的花街柳巷,集中在西园,就在广恩寺、斗兽场那一带。
赵家是八大世家之一,掌控着西园里过半的歌坊花楼,题名“暮香尘”的官家教坊司,也由他们主持运转。
送去暮香尘的女子,一般都是充为奴籍的罪臣女眷,自幼学习琴棋书画,比其他风尘女子干净的多,只专门接待王孙贵胄。
女官提醒:“娘娘,温家小娘子曾是三殿下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虽然如今没了婚约,但就这么送去教坊司,若是给三殿下看见……娘娘,殿下这两日就该进京了。”
“赵家惊鸿,堪为三皇子妃。”
沈姜吐字冷淡。
女官怔忪。
赵家作为八大世家之一,家族的嫡长女赵惊鸿是许多王孙公子联姻的首选对象,当初帝后有意让皇太子萧宁和赵惊鸿联姻,只是萧宁和温彤自幼互相爱慕,因此拒绝了赵家的婚事。
娘娘为三殿下选择这一门婚事,等同把赵家拉到了三殿下的阵营里,对将来三殿下登基为帝大有裨益。
女官低声试探:“娘娘已经下定决心,让三殿下入主东宫?”
沈姜一笔一笔地勾勒着琉璃窗上的图案。
她瞳仁漆黑:“史上,可有女子称帝?”
这个问题太过大胆。
女官惊骇地跪倒在地:“启禀娘娘,中原诸国,未曾有过!”
沈姜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讥讽,转身往寝殿深处走去。
殿中金盏烛台高低错落。
雾水融化,水珠在琉璃窗上滚落,模糊了白狐狸面具的图案。
窗外风雪弥漫,黄瓦朱殿的宫城远景模糊。
……
斗兽场,南宝衣策马而出。
小堂姐派侍女给她递了口信,说是再过五日,就是长公主的寿诞,请她前往镇国公府赴宴。
司隶一职位同二品,算是实权官职。
镇国公府长公主过寿,肯邀请妾室的娘家人赴宴,算是间接认下了小堂姐的娘家,也清清楚楚地代表着镇国公府喜爱小堂姐,是为小堂姐长脸呢。
心头笼罩了多日的阴霾,终于消散些许。
只是置办什么寿辰礼物,是个值得考量的问题。
街道尽头,风雪肆虐。
清脆的金铃声远远传来。
南宝衣抬眸。
无数黑甲侍卫开道,有华贵精致的七香宝车,从风雪中遥遥驶来。
车檐下挂着六角金流苏宫灯,题写着“萧”字,乃是皇室车辆。
四周百姓惊讶议论:
“是三殿下!”
“三殿下游学归来了!”
“听说雍王造反,这次三殿下回京,怕是要被立为皇太子了吧?”
南宝衣注视着七香宝车。
细密精美的青竹窗帘卷起半截,慵懒坐在里面的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发饰金冠,穿一袭开襟的大红锦袍,生得高姿秀丽,容貌与沈家人格外相像。
宝车中酒香氤氲,美人环肥燕瘦,有的怀抱琵琶,有的笑语盈盈,都围着他献媚,十分风雅热闹。
南宝衣正要避让,又有队伍从她身后而来。
金吾卫押送着一辆囚车。
囚车里关押着温知凝。
少女的鞋袜不知去了何处,残破的绿萝裙堪堪遮住脚踝,露出冻红冻伤的脚丫子。
寒风撩起她的裙摆,那纤细凝白的小腿上,遍布暧昧指痕。
她的额头有新鲜的磕伤,血液凝固在鬓发上,很是狼狈。
她像是受了刺激,紧紧蜷缩在囚笼角落,如同惊惶的幼兽般抱着脑袋呢喃碎语。
南宝衣杵在街道中央。
七香宝车和囚车,从她两侧擦肩而过。
她听见百姓中有人感喟:
“想当初温家鼎盛时,何等风光!温家大女嫁给皇太子,温家小女指给三殿下,说起来,这温家小女与三殿下也算青梅竹马呢!”
“那三殿下为何不救温家小女?”
“嗐!当年温家入狱,温家小女曾冒雨跪在三皇子府外,求三皇子救她爹娘。偏偏三皇子正是温家一案的主审官,还亲手将温大人送上了刑场。于是温家小女怒撕婚书,当众掌掴三皇子,骂他黑白不分大奸大恶,要与他划清界限。这不就决裂了嘛?”
如今两人天上地下两重光景,令听者纷纷唏嘘。
南宝衣紧紧拽着缰绳。
她目送囚车远去,回想着温知凝身上的伤痕,粗麻绳几乎把细嫩的掌心生生磨出了血。
七香宝车却停在了她的身后。
侍卫过来请:“南大人,我们殿下请您过去说话。”
南宝衣翻身下马。
她慢慢走到香车外,在风雪中作揖:“给三殿下请安。”
车中传来女子们的笑闹声。
没人回应她。
隔了很久,才有清越的少年音响起:“听闻长安城出了一位女官,想必就是南大人您了。能够捉到温家余孽,您很厉害。”
他的态度太过客气,客气到近乎戏谑。
南宝衣垂眸,并不言语。wWW.ΧìǔΜЬ.CǒΜ
少年又笑道:“南大人,这世上,您有拿命去爱的人吗?”
“……有。”
“那本殿,也该叫南大人尝一尝摧心肝的滋味儿。”
话音落地,金铃声起。
六角宫灯再度摇曳。
七香宝车催动着穿过风雪,继续往斗兽场而去。
车轮碾过积雪,马蹄溅起的雪砾砸在南宝衣的侧脸上,磨砂般的质感令她脸颊生疼。
她孤零零站在原地。
……
因为长公主爱酒,所以南宝衣从南家交好的大酒家里,花重金购置了他们的镇店之宝——两坛上了年份的太禧白,算是略尽晚辈心意。
带着美酒回到斗兽场,正是午后。
大管事着急的什么似的,在大门口转来转去。
见她回来,他连忙迎了上来,口齿不清道:“主子,三殿下他他他,他非要点二十七去和狮子搏斗……后来二十七赢了,他又逼着他去跟猛虎搏斗!哪有连打两场的道理,这不是故意要闹出人命嘛?!”
二十七是萧弈的编号。
南宝衣早已料到。
斗兽场上坐满了来自诸国的商旅,还有好些亡命之徒、赌徒和达官显贵,各自搂着胡姬美妾,押了大额赌注,疯狂地对着场中尖叫大喊。
明明是滴水成冰的寒冬,场中的男人却只穿着一条单薄的黑裤,赤着的健硕上身流淌出油光似的汗渍,半身都是血。
他邪肆地舔了舔嘴角血渍,扭了一下脖子,忽然嚣张地翻过虎背。
他双手带着镣铐,铁链从后方紧紧缠住老虎的脖颈,丹凤眼中尽是猩红血色,是搏命的味道。
南宝衣静静看着。
这一刻,天地间的喧嚣都离她而去。
她忽然有些体会到,前世盛京皇宫,她浑身是血被顾崇山拖过宫巷,他擦肩而过却必须隐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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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快两千四百字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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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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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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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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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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