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宝衣亲自监督丫鬟仆役,把一件件行李搬上马车。
“那件儿紫檀木雕花的湘绣屏风,最是贵重,须得仔细包起来再搬,若是划破了刺绣,花重金也请不来那种手艺的绣娘。”
“诶!那些书都是古籍,泛黄发脆,不能随便堆叠,小心着点儿!”
她里里外外地忙。
长辈不在身边,才知道原来搬家也不是容易的事。
南槿和南椿结伴而来。
两人得了赐婚,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带飘。
南槿亲热地拉住南宝衣的手,“表妹今日要搬走,我这心里真是一百个一千个舍不得!不过没事儿,咱们表姐妹都要嫁去靖王府,将来还是一家人!”
南宝衣抽出自己的手。
恕她直言,她不想跟这两姐妹当一家人。
她笑容疏离而客套:“听说两位表姐今年就要成亲,想必要准备的东西会很多,我就不打扰表姐闺中待嫁。”
这是赶客的意思。
南椿望了眼流水般搬出去的富贵物件儿,眼里流露出垂涎。
她轻声道:“打扰是不打扰的。只是你们兄妹在我家住了这么久,如今搬走,可莫要把我家的东西也一并带走……那件紫檀木的湘绣屏风,我瞧着有些眼熟,好像是我家的。”
南宝衣:“……”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如此厚的。
那件紫檀木屏风是她闺房里的摆件儿,自幼就在她房里的。
她按捺住抽动的嘴角,皮笑肉不笑:“说出来不怕得罪两位表姐,那件屏风价值三万两雪花纹银,敢问一句,南伯父买得起吗?”
南椿沉默。
她太喜欢那件屏风了……
她小声道:“表妹说话也太刻薄,有银子难道就了不起吗?更何况做人要大方,你看我颈上的金项圈,就是宝珠表妹送的,可你却什么东西都没送过我。同样是表妹,做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南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南宝衣笑出了声儿。
“既然表姐要谈做人,那我就与你谈个仔细。”她在圈椅上坐了,慢悠悠抚平裙摆,“第一,来者是客,可我们姐妹自打踏进侍郎府,就不曾吃上贵府的接风宴。敢问表姐,这就是侍郎府的待客之道吗?
“第二,盛京城世家权贵送给我的请帖,甚至就连皇宫的请帖,都被两位表姐私自截下,至今不曾归还我。敢问表姐,你们的礼义廉耻,何在?
“第三,你们变着法子地向我们讨要租金,四哥和我先后给过你们一大笔银钱,算起来,足够在盛京最好的客栈住上大半年。如今临走,你们还想雁过拔毛索要好处。敢问表姐,可知‘贪得无厌’四个字,怎么写?”
南家世世代代都是生意人。
重活一世,耳濡目染,南宝衣很明白何为礼尚往来。
她家与南侍郎府不仅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有任何交情,如果付出和得到不对等,那么这场关系,就没有维持的必要。
她已经长大了。
再过一年,她甚至要嫁去别人家,为夫君打理那个陌生的家族。
她必须适应成年人的法则。
南槿和南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两人面颊胀红,羞愤交加。
南槿沉声:“不过是有两个臭钱,狂妄什么?等将来嫁去靖王府,我们可就是你嫂子!届时,我们会好好教你,何为尊卑!”
最后一件行李,被仆役抬出了这座破旧的院落。
南宝衣站起身,与两姐妹错身而过。
她踏出朱漆剥落的门槛。
她忽然回眸,“就算嫁去靖王府,我也是正正经经的王府世子妃。至于两位表姐,不过是庶子的妻室。高兴了,我愿意尊一声‘嫂子’,不高兴,纵便视而不见,你们又能奈我何?”
说完,淡粉菱唇弯起讥笑,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南侍郎府。
南槿和南椿两姐妹,惊呆了。
南椿气怒:“姐姐,咱们可是官宦家族的小姐,她一个商户出身的女人,凭什么看不起咱们?!我看中那扇屏风,难道不是她的荣幸吗?她就该主动献给我!”
“她以为,这里还是锦官城呢。不知深浅的家伙,将来只会得罪更多人,等着吧,她迟早会被贵人教训!”南槿冷笑,“再说,靖王妃就是个空架子,靖王府的实权,可全在姜侧妃手里。世子算个什么东西,王府只会以咱们夫君为尊!”ωωω.χΙυΜЬ.Cǒm
南椿深以为然。
南宝衣走到侍郎府后门。
正是清晨。
上元节刚过两天,小巷依旧清寒。
没来得及拆的花灯挂在青黑色屋檐下,灯笼上积着一层薄雪,生满青苔的墙根散落着暗红爆竹碎纸屑,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堆了个小雪人,圆脑袋耷拉着,到晌午时大约就要融化。
南家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往巷子外面走。
萧弈的马车,轱辘着使了过来。
马车稳稳停下。
萧弈掀开细密竹帘,手里捧着一碗牛肉面汤,懒洋洋道:“上来。”
南宝衣提着裙子坐进马车。
萧弈卷起车帘,车厢光线明亮。
他把牛肉面汤递给南宝衣,“这家牛肉面汤在盛京很有名,尝尝。”
南宝衣接过。
面汤热乎着。
她喝了几口汤,胃里暖和了,整个人都像是活了过来。
她好奇道:“二哥哥怎么知道我还没用早膳?”
“你不喜欢侍郎府,自然是能走多走就走多早,哪儿有用早膳的功夫?如果我没猜错,走之前定然还跟南槿她们发生过争执。”
南宝衣从面汤碗里抬起小脸,更加吃惊:“你怎么知道?!”
萧弈扬了扬薄唇,“自打来到盛京,南娇娇就像个爆竹,一点就燃。南槿姐妹招人嫌,娇娇自然要逮住最后的机会跟她们吵。”
南宝衣喝了口汤。
自打来到盛京,她确实浑身都紧绷起来,随时随地准备反击敌人。
她迟疑,“二哥哥,逢人就斗,我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了?”
萧弈沉吟半晌,托腮微笑:“做一只骄傲的斗鸡,也没什么不好。”
南宝衣:“……”
斗鸡?
说好的金丝雀宝宝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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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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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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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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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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