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起一盏杏仁茶,听见祖母他们在议论城西之事。
南宝珠倾过半个身子,低声道:“薛家大姑娘要做善事,结果却叫城西百姓雪上加霜。我听我娘说,咱们府里许多丫鬟仆役的家都在城西,他们十分为亲人难过呢。”
锦官城富家权贵都住在城东,贫家百姓都住在城西。
南府的丫鬟仆役,在城里置办的产业,也都集中在城西。
南宝珠接着说道:“我娘的意思是,都是府里亲近了一代又一代的下人,他们家里遭难,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南宝衣明悟:“咱们家要出资,替他们修缮房屋?”
南宝珠点点头。
南宝衣若有所思。
即使如此,城西也还是有很多百姓住不上温暖的屋子,若是在乍暖还寒的季节染上风寒,无钱求医,对他们而言是灭顶之灾。
要帮,就该一起帮。
只是这笔巨款,却不该由南家出。
上回薛媚拿到几十万两白银,都是依靠别人的捐赠,不能叫她一个人独吞挥霍,总要花到该花的地方去,解决雪灾问题。
她心思一转,有了个好主意。
她望向上座,祖母正和二伯说话:
“开了春,你和承礼要去打理盛京城的生意和商铺,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家。这几日你们就在府里好好歇着,哪里也别去。监工的活儿,叫管家去做就好。”
“祖母!”
南宝衣脆声:“监工的活儿,能不能交给我呀?”
老夫人笑了:“你这孩子,哪有姑娘家跑出去当监工的道理?也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了,整日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这是行善积福的好事,菩萨看见了也会高兴,怎么算是抛头露面呢?”南宝衣撒娇,“祖母,您就答应我吧!”琇書蛧
老夫人向来宠她。
而且她吃斋念佛,也觉得这是行善积福的好事。
于是她笑道:“那你和珠丫头一块儿去吧,也好有个伴。”
“谢谢祖母!”
南宝衣笑盈盈地福身行礼。
南宝珠正啃着花糕,闻言顿时满脸一言难尽。
天可怜见,她不想去当监工啊!
为啥娇娇做什么都要拖上她!
她看着南宝衣坐回来,真诚道:“娇娇,我这几日想学《牡丹亭》的折子戏,可不可以不去当监工啊?”
南宝衣睁着水润润的丹凤眼:“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到时候我们家还会施粥布善,会有很多馒头包子的。”
南宝珠沉默了。
半晌,她试探道:“是那种很大很香的肉包子吗?”
……
花厅的茶话会散了以后,南宝衣在游廊处被萧弈叫住。
她低头转身,朝他福了一礼。
萧弈负手而立,“生气了?”
“哪敢生侯爷的气……”
萧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脸都皱成一团了,还说没生气?昨日之事,是我一时唐突,娇娇别往心里去。今后,我还是你的二哥哥。”
他觉得自己真是相当温柔了,而且也很有兄长的样子。
应该能叫小姑娘回心转意,如从前那般粘着他吧?
南宝衣却别扭地避开他的手。
她盯着廊外风景,嗓音清冷:“既然知道是我二哥哥,那么也该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今后,别跟我说些有的没的,叫人生气。”
叫她生气,更叫她心乱。
她拂袖离去。
穿廊而过的长风,轻轻吹拂着萧弈的外氅,露出腰间佩戴的荷包。
是一枚黑色荷包,针脚粗糙,荷包面上绣着凌乱的图案,宛如鸭肠子搅合到了一起。
他轻抚荷包,指尖透着几分难耐的缱绻。
丹凤眼中,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戾气。
“南娇娇……”
午后,南宝衣与南宝珠结伴去了城西。
南家花重金请来的工匠队伍,办事效率极高,将屋舍修缮得又好又牢固,引得不少百姓来看热闹。
路边搭了施粥的凉棚,一大屉一大屉的包子和馒头运过来,揭开蒸笼盖子,香喷喷的米面味道十分诱人。
只是百姓们被薛媚的宴席吓到,生怕南家的食物里面也有死老鼠和死蟑螂,因此远远徘徊,不敢上前。
荷叶生气:“小姐,他们那是什么眼神,仿佛咱们要害他们似的!”
南宝衣微微一笑。
她友善地把南宝珠牵过来,温声道:“珠珠你看,我没有骗你吧,这里真的有很多包子,豆沙馅儿、肉馅儿,应有尽有。”
“想吃……”
南宝珠馋得舔了舔小嘴。
南宝衣叫荷叶拿了一盆热包子来。
南宝珠迫不及待地坐到小凳子上,搂着那盆包子,吃得十分欢喜。
南宝衣望向凉棚外。
百姓们议论纷纷:
“快看,那位是南家四姑娘!连她都敢吃,想必食物没有问题!”
“南家毕竟是积善之家,和薛家不是一路货色,不会坑害咱们!”
“南家四姑娘吃得好香啊!我受不了了,我要去抢肉包子了!”
“大家都赶紧着啊,万一被她吃完了,咱们可就亏大发了!”
一大群被雪灾压垮了房屋的百姓,急急忙忙地排队领膳食。
南府跟来的婆子侍女们,立刻忙碌起来。
荷叶看得目瞪口呆,暗暗朝自家小姐竖起大拇指。
南宝衣撩了撩小辫子,望一眼南宝珠。
珠珠,真是她的福星呀!
南家的施粥摊子前排了长长的队伍,街头薛家的施粥铺子,却是门可罗雀。
薛媚坐在马车里,听了侍女的禀报,很是不悦:“南宝衣什么意思,故意要跟我作对嘛?!我盖房子,她也盖房子。我施粥,她也施粥,真是东施效颦,沽名钓誉!”
“不如把她叫过来问问。”夏明慧提议。
南宝衣被侍女叫过来,站在马车外,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她注视着马车,嗓音清润似水:“薛家姐姐。”
薛媚挑开窗帘,不忿道:“南宝衣,你为何要学我做善事?莫非是为了抢我的名声?”
“薛家姐姐多虑了。我南家帮的,都是府中奴仆的亲戚家人。薛家姐姐菩萨心肠,宝衣不及您十分之一。”
少女姿态谦虚,令薛媚很是满意。
她轻哼一声,又凭窗问道:“我昨日叫你带给你哥哥的信笺与荷包,可有带到?他是怎么说的,有没有叫你捎带回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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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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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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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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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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