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梢眼角都是笑。
旁人瞧着,她笑起来比江南的姑娘还要温柔,可若是萧明月和宁听橘在此,定然能读懂裴初初神情里的轻蔑。
不过是知府家的女眷罢了。
她在长安深宫时,和多少达官显贵打过交道,便是丞相夫人,见着她也得礼让三分,如今到了外面,倒开始被人欺负了……
正不悦时,又有侍女进来禀报:“姑娘,陈公子亲自过来了。”琇書網
长乐轩的侍女都是裴初初自己的人,她不喜被唤作少夫人,因此在人后,这些侍女依旧唤她姑娘。
裴初初瞥向雅座门扉。
叩门而入的郎君,不过二十多岁,玉带锦袍玉树临风,生得清秀白皙,是标准的江南贵公子相貌。
他把带来的一盒桃花酥放在案几上,看了眼没来得及送给他的信,柔声:“今儿是妹妹的生辰宴,你又想不回去?酒楼生意忙这种借口,就别再用了,嗯?”
裴初初道:“当初说好了,你我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我与你的家族毫无瓜葛,你妹妹生辰,与我何干?”
夕光温柔。
陈勉冠看着她。
少女的面颊白如嫩玉,眉目红唇娇艳绝美,举手投足间透出大家闺秀才有的气度,民间百姓家里很难养出这种姑娘,即便他妹妹锦衣玉食出身官家,也比不上裴初初来得惊才绝艳。
只是她的眉梢眼角,却藏满凉薄。
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清冷之感。
如同高山之月,无法接近,无法亵玩……
裴初初抿了抿鬓角碎发,见他发呆,唤道:“陈公子?”
陈勉冠回过神,笑道:“母亲和妹妹催得急,让我务必带你回家。初初,我妹妹一年才过一次生,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好歹迁就一下她,可好?她年幼不懂事,你让着她些。”
年幼不懂事……
原来十八岁的年纪了,还叫年幼。
她也只比陈勉芳大两岁而已。
裴初初面容冷淡,对着案边铜镜扶了扶钗饰:“让我去参加生辰宴也可以,只是陈公子能为我付出什么?我是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利益。”
陈勉冠看着她。
裴初初只是个民间女子,他身为知府家的嫡公子,地位远比她高,可是每次跟她打交道,他总有种奇异的自卑感。
仿佛眼前的少女……
并不是他可以掌控的。
他这么想着,面上仍旧带笑:“南街那边新拓了街道,再过不久,定然会成为姑苏城最繁华的地带。那里的商铺楼阁千金难求,得靠关系才能拿到,而我可以帮你弄到最好的地段。再开一座长乐轩,赚双倍的钱,不好吗?”
裴初初眼眸微动。
她从铜镜里瞥了眼陈勉冠。
她平静地拿起翡翠耳铛,戴在了耳珠上:“成交。”
陈勉冠立刻笑逐颜开。
他落座,等待裴初初梳妆更衣时,忍不住扫视整个雅座。
雅座陈设风雅,没有金银装饰,但无论是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还是挂在墙上的字画,都价值连城,比他父亲的书房还要贵重。
裴初初这个女人,只说她从北方逃难而来,是个出身商户的寻常姑娘,可她的眼光和魄力却好到令人惊叹,两年之内积攒的财富,也令他震惊。
两年前初见,他惊艳于裴初初的容貌,当时就生出了把她占为己有的心思,只是少女清高不可亲近,他只得用迂回的方式,让她嫁给他。
他以为两年的时间,足够用自己的容貌和才学征服她,却没料到裴初初完全不为所动!
只是……
她再清高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沉溺于金钱和权势之中?
他随意抛出一座商铺当作好处,她就迫不及待地咬饵上钩。
可见她唯利是图,并不是表面上那般风雅潇洒之人,她裴初初再骄傲再清高,也终究只是个庸脂俗粉。
他迟早,迟早会叫她承欢帐中。
思及此,陈勉冠的心平衡许多。
那些自卑感悄然消散,只余下浓浓的自信。
……
来到陈府,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因为中午宴请过外客,所以参加晚宴的全是自家人。
知府小姐陈勉芳好奇地翻看裴初初送的生辰礼:“只是一套翡翠头面?嫂子,难道哥哥没有告诉你我不喜欢翡翠吗?我想要一套纯金首饰,纯金的才好看呢!长乐轩的生意那么好,嫂子你是不是太小气了?连金器都舍不得送……”
说着说着,她的脸越拉越长,嘴巴也噘了起来。
裴初初淡然吃茶。
那套翡翠头面,价值两千两雪花纹银。
就这,她还不知足?
她想着,淡淡扫了眼陈勉冠。
陈勉冠连忙笑着打圆场:“初初回家一趟不容易,咱们还是快开席吧?我有些饿了,来人,上菜!”
上座的知府夫人秦氏,讥笑一声:“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还知道回家一趟不容易?”
席间气氛,便又紧张起来。
秦氏喋喋不休:“都成亲两年了,肚子也没半点儿动静。便是厨房里养着的母鸡,也知道下蛋,她却像根木头似的!冠儿,我瞧着,你这媳妇是白娶了!”
陈勉芳抱着礼物,附和般冷笑一声。
陈勉冠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裴初初。
分明只是个娇弱少女,却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仍旧平静得可怕。
他想了想,按住她的手,附在她耳边小声道:“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委屈些……”
叮嘱完,他又高声道:“娘亲说的是,确实是初初不好。以后,我会经常带初初回家给您请安,好好孝敬您。初初的长乐轩生意极好,您不是喜欢玉观音吗?叫她花重金替您订制一尊就是。你说是吧,初初?”
他期待地望向裴初初。
驯服少女的第一步,是让她变得乖巧听话。
哪怕只是在人前的伪装,可面具戴久了,她就会慢慢觉得,她确实是这府里的一员,她确实需要孝敬府上的人。
裴初初优雅地端着茶盏,思绪清醒得可怕。
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她才不要给这家人花太多钱。
她吃穿用度都是靠自己赚的钱,又不是寄人篱下,何故要忍气吞声,想方设法讨好秦氏?
这场假成亲,她有些玩腻了。
她笑道:“我从没向夫君索要过礼物,夫君倒是惦记上我的钱了。婆母想要玉观音,夫君拿自己的俸禄给她买就是,拿我的钱充什么门面?”
她的语气温温柔柔,可话里话外却充满了鄙夷。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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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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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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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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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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