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议绝默默吃着牛肉面,辣椒入喉却仿佛感受不到辣意。
南娇娇和殷家的那个丫头也不吃饭,只伸着小脖子看热闹,一副大战来临之前的紧迫感。
萧弈表情难看。
他叩了叩桌案:“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过神。
沈议潮温声:“殿下有事?”
萧弈讥讽:“你奉命来洛阳调查水患,水患没查出来,追女人倒是上心。”
沈议潮也不恼,亲自给他盛了一碗油泼面:“水坝出问题,无非是有人贪污了修堤银两。洛阳世家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官官相护,我们区区外人,想调查清楚贪污官员,可谓难上加难。”
他举止从容不迫,眉目间充满自信淡然。
仿佛从前锦官城的那个小郎君,又回来了。
萧弈挑眉:“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沈议潮微笑:“洛水和老君山相隔不远,依我之见,不如亲自去实地考察。既能看看水坝,又能窥视山匪,何乐而不为?”
他又为寒烟凉夹了两块龙须糕:“而且我听说,老君山的领头大盗是个奇人。他的部下在洛水上与官兵周旋交战的时候,他能淡定自若地坐在芦苇岸上弹奏胡琴。这样的对手,殿下和阿兄应该很感兴趣。”wWW.ΧìǔΜЬ.CǒΜ
萧弈打量舆图。
他对大盗没什么兴趣,他只对洛阳城的势力博弈感兴趣。
如今洛阳城分为三方势力,土匪一方,当地世家一方,他和沈议绝一方。
接触土匪,了解对方和殷太守在打什么主意,对他有益。
他合上舆图,拍了板:“吃完饭,去老君山。”
因为只打算在洛水附近转转,并不接近土匪窝,所以这趟出行没什么危险,南宝衣她们三个姑娘便也想跟去看看,萧弈把她们一起带上了。
马车驶出洛阳城,往洛水而去。
南宝衣挑开窗帘,瞧见沈家兄弟策马而行。
沈议潮笑着在说什么,沈议绝表情淡淡。
她转头望向寒烟凉,终于问出了憋闷一早上的问题:“你明明答应我不再和沈议潮来往,怎么食言了?他那样的人,怎么配——”
“玩玩而已。”
寒烟凉勾唇,笑容里尽是漫不经心。
纤长的玉指翻过一页洛阳地理志,她突然道:“南娇娇,地理志上说洛阳城外也有许多佛寺,还有很多沿山壁雕刻的大佛,想来十分壮观,待会儿咱们一定要一饱眼福。”
微翘的杏子眼里满是向往。
她那么聚精会神,仿佛根本就没把沈议潮放在心上。
南宝衣咬了咬唇。
殷穗凑到她耳畔,小声道:“娇娇,我觉得寒姑娘像是被谁伤到了心。起初我被两个表哥欺负的时候,也曾这样自暴自弃过。”
自暴自弃?
南宝衣愣了愣。
她被点醒。
她和二哥哥去平等寺的那夜,别苑一定发生了什么。
以前沈议绝总是特别在意寒老板,可是今天早上,他们两个却像陌生人一样。
沈议绝会有这种变化,难道是沈议潮搞的鬼?
是了,沈家的小郎君自私狡猾,一定是他逼迫他阿兄放弃寒老板,他好乘虚而入!
她心里着急,决定下车之后,一定要劝一劝沈议绝。
马车在洛水边停下。
南宝衣正要跳下车,却被萧弈阻止。
她站在车上,不解地举目四望。
今日天气不好,铅灰色的厚重乌云渐渐汇聚,遮挡了阳光。
洛水茫茫,邙山苍苍。
远处的房屋良田全被洪水冲毁,正是春日,可是良田荒芜芦苇丛生,不见半株麦苗。
成群结队的难民在河边安营扎寨,个个面黄肌瘦,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啼哭不止,妇人因为没有奶水而暗暗垂泪,快要饿死的老人笑着拒绝了最后一点口粮,只为给孙儿活下去的机会。
这里的景象,与洛阳城内的繁荣富庶形成鲜明对比。
她怔怔的:“怎么会这样?”
萧弈:“在太守府的时候,我曾命天枢查过地方账目。除了朝廷征税,殷斯年又私自加上进城税、市税、房屋税、田税等等冗杂名目。计算下来,税额足足高达十之五六。”
南宝衣吃惊不已。
这就意味着,百姓必须把自己一年的总收入,拿出一半甚至过半上交给地方府衙。
那他们还剩什么?
这实在压迫得太狠了!
正在这时,有几个小孩子注意到他们这行人。
见他们穿戴不凡,他们连忙抱着小碗冲过来,伸着脏污的小手,可怜巴巴地叫喊:“给点吃的吧,贵人给点吃的吧!”
殷穗看他们可怜,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睛:“娇娇,马车里还有两盒花糕,送给他们好不好?”
南宝衣狠心拂开一个小孩儿的手:“不能给。”
四周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一旦赠予食物,就会有更多的难民围上来。
饿极了的人与野兽无异,到最后不仅会发生暴乱,急眼的时候甚至还会分食他们拉车的马匹,抢夺他们的衣物。
萧弈跨上骏马:“走。”
一行人沿着洛水往前走。
前方逐渐靠近老君山,当地的军队在这里安营扎寨,和土匪僵持,不让他们的势力靠近洛阳城。
此时水面上停着几艘船,官兵们正在演习水战。
官员早就听说过萧弈和沈议绝的大名,很仰慕他们的才华,于是殷勤地向两人请教起率军作战的经验。
南宝衣跳下马车,临水而立,好奇地眺望远处山景。
青山起伏峰峦叠嶂,山壁上雕刻着巨大的佛像,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佛像倒映在水面,随着水面泛起涟漪,慈悲端庄的容貌显得有些扭曲。
下雨了……
南宝衣望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抬袖擦了擦脸颊上的雨珠。
她正要返回马车,却见水面涟漪越来越多。
无数细小的芦苇管子由远而近,渐渐靠近岸边。
意识到什么,她猛然回头高呼:“击鼓!”
击鼓有作战迎敌的意思。
可是官员们只顾围着萧弈和沈议绝请教,附近的小兵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要喊击鼓。
水面茫茫,土匪又没有打过来!
他们愣神的功夫,一只手探出水面,猛然抓住南宝衣的脚踝!
用来在水底呼吸的芦苇管子被丢弃。
无数土匪爬上水岸,拔出佩刀,嚣张大喊着袭向手足无措的官兵。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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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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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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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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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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