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割据蜀郡,坐拥四十万大军,如同一头发疯的野兽般朝诸国进军。
每征服一个小国,他便招来信徒,询问当地的信仰。
有信仰火焰的,有信仰河流的,有信仰神驹的……
他征服的第一个小国,信仰月神。
当地的皇族被屠戮殆尽。
他吩咐军队钳制住数以万计的疯狂信徒,孤身一人,踏进了异族神明的大殿。
他金冠束发革带军靴,戴着皮质手套,玄黑色狐狸毛斗篷衬得他容貌俊美昳丽,丹凤眼噙着些许温柔浅笑。
他学着信徒们的礼节,虔诚地朝月神像拜了九拜。
他仰起头,注视着高达三丈的金身月神塑像,温声:“我很想念我的妻,她走得匆忙,我尚未来得及告诉她,我爱慕她,爱慕了很多很多年……你能让她活过来吗?你若能让她复生,我萧道衍愿以天下之富当做你的香火供养,愿率天下人当你的信徒。”
塑像女子美貌慈爱,静静俯瞰着殿中人。
寒风灌进宝殿,香灰随风飘散,六角长明灯摇曳,青铜铃急促响着,衬出别样的寂静。wWW.ΧìǔΜЬ.CǒΜ
萧弈等待良久。
所谓的神明,没有回应他。
他盯着塑像,勾了勾唇。
他慢悠悠走到大殿一侧。
精致的铁盆里,燃着火焰。
他抬起皮靴,将火盆踢翻在地。
火焰攀上宽大繁复的帐幔,很快引燃了这座巍峨高大的宫殿。
“没有回应的神明,算什么信仰?”
男人嗤笑。
他转身,面无表情地踏出神殿。
千万个教徒,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信仰在火光中毁于一旦,他们尖叫着和军队厮杀起来,却被残酷镇压。
萧弈漠然地跨上骏马,朝另一个小国而去。
短短四年时间,三十九次出征。
他以蜀郡为据点,侵吞了南越和附近诸国。
铁骑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山河破碎血流成河,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曝尸荒野。
诸国的信仰全部崩塌,只因神明没有回应那个男人的祈求。
和尚被迫还俗,佛寺荒芜,高达百丈的大佛像被残酷凿毁。
道教的道观被付之一炬,天下间有关妖鬼神怪的藏书皆都焚毁。
“萧道衍”这个名字,成了人世间的禁忌。
谁也不敢提起,小儿闻之啼哭。
人人只知他系着玄黑色狐毛斗篷,提一柄九尺陌刀,孤单地骑着一匹乌骓踏雪的骏马,犹如战场上的修罗恶鬼。
他成了天下人的噩梦。
因为战争肆虐,剩下苟延残喘的诸国选择投靠大雍,决定发起最后的战争,合作剿杀萧弈。
诸国整合了两百万精锐军队,开始挥师向西。
他们包围了萧弈的五十万兵马。
那一夜,四面八方都是故乡的歌声。
军心涣散。
王帐里灯火幽微,男人浑身是伤,却漠然端坐,安静地擦拭陌刀。
面前的矮案上,放着一只精致贵重的陶瓷坛子,坛子上雕刻着芙蓉花精的纹路,那是她的骨灰,这些年他始终随身携带。
南宝衣跪坐在萧弈身侧。
她注视着他的累累伤疤,很想问问他,这么多年,他疼不疼。
她听着帐外遥遥传来的敌国歌声,很想问问他,他怕不怕。
一灯如豆,从容跳跃。
她无言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哪怕隔着两世,也依旧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十苦挑了毡帘进来。
他拱手:“主子,沈小郎君求见。”
沈议潮白衣胜雪,踏进王帐。
他摘下兜帽,抖落两肩霜露,忧愁地注视萧弈:“我从姑母帐中而来。这次五国会师,五位掌权人以万户侯的爵位和十万两黄金,悬赏你的头颅……萧道衍,别再执迷不悟,只要你投降,也不过是被废武功监禁终身的下场,何至于死?”
他原是萧弈帐中军师。
只是这厮实在疯狂,他半途感到害怕,才在三年前连夜逃回大雍长安。
萧弈终于将陌刀擦得锃亮。
他望一眼陶瓷小坛,薄唇噙着温柔微笑:“我若一战,她尚还有复生的可能。我若归降,这天下,再没有谁愿意为她赴汤蹈火,把她从地狱里救出来。”
“你会死!”
“我不怕死。”
“你就是个疯子!”
沈议潮破口大骂。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萧弈,气愤地转身离去。
后来的那一战,昏天黑地,尸横遍野,战火足足燃烧了一个多月,几乎烧尽了附近所有城池。
诸国联盟折损大半溃不成军,沈姜和诸多世家连夜逃回长安。
而萧弈的五十万大军,也只剩寥寥百骑。
顾崇山率领精锐从北方赶来,才结束了这场战争。
此时天下早被战火毁坏,良田倾覆,颗粒无收,商镇荒芜,壮丁十不存一。
两人目睹着凄惨景象,一路沉默地回了锦官城。
因为是她的故乡,所以也是战火中唯一保存完好的城池。
穿过城门时,有老道士骑着青牛经过。
他放下唇边牧笛,数落起萧弈:“山中闭关数年,出来天地已是倾覆,你,是罪人啊。”
萧弈跌下马背。
他掀开锦袍,笔直跪在老道人面前,唇色苍白:“请高人赐教。”
“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去赎罪吧。”
老道人吹起牧笛,如一枚柳叶般淡然远去。
萧弈招来手下去打探,才知道老道人是蜀郡的游方道士,如今暂居青城山道观。
他和顾崇山马不停蹄地来到青城山下。
暮色将沉。
萧弈虔诚地一步一叩首,终于在子夜之前来到老君阁。
顾崇山已经提前到了。
他站在宝殿里,独自仰视高大的老君塑像。
宝殿的横梁上,高悬一座巨大的莲花宫灯,洒落的柔辉映亮了他的眉眼。
他道:“钦天监曾言,北魏还剩三百年国运。我顾崇山,愿用北魏三百年国运,向天道换她一线生机。”
莲花宫灯,轻轻摇曳。
檐角下的青铜风铃,在夜色中发出细微声响。
宝殿外,几丛花婆娑起舞,一朵小芙蓉正从枝头凋零坠落。
萧弈哑声:“我用紫微帝位,换她重来一世,花好月圆,一生为人掌中娇。”
莲花宫灯摇曳出潮水般的光影。
青铜风铃声逐渐急促。
坠落的芙蓉花,翻飞着重新回到枝头,化作花骨朵。
星辰急速移位。
战死的骏马重新奔腾,田野里的血液倒流回士兵的躯体。
坍塌的佛像重塑成信仰,被暴力焚烧的经文完好无损地回到信徒的手中。
干涸的河床,涌出奔流不息的河水。
枯萎的庄稼地,生长出碧油油的青麦。
数年的战争如飓风般从史册上抹去,被萧道衍和他的军队支配的恐怖记忆,在世间渐渐化作空白。
清明时节,锦官城春雨绵绵。
南府锦衣阁。
金钗之年的小姑娘,躺在西窗边的竹榻上,慢慢睁开了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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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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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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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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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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