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娇娇,是你的小师妹。”
一品红神情微妙。
他们师门,十八代单传,到了师父这里,竟然破天荒地收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个还是娇滴滴的女徒弟!
老家伙定然是看南宝衣美貌,一时没把持住。
然而,他可不认什么小师妹。
他要做,就只做唯一。
但如果见死不救,被师父知道,他这身道行,估计得废。
杨柳树下,眉间一点朱砂志的年轻道士,笑眯眯地揣起袖管,满脸温润可亲:“想让为师帮你找到南家小娘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答应为师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能娶她。”
柳叶潇潇。
萧弈盯着一品红,周身弥漫出阴沉气息,提在手中的九尺陌刀,刀刃微微偏转,朝一品红折射出锋利暗芒。
杀意,毕现。
一品红摆弄着树叶,看他一眼。
他戏谑:“杀了我,你去何处找她?难道指望你那个半吊子表弟沈议潮,帮你卜算南小娘子身在何处?倒不是为师瞧不起他,他算是算得出来,只可惜不善解卦,等他解出卦象,黄花菜都凉了,你家小娘子早不知死了多少天。”
萧弈默了默,眉眼幽深:“我答应你。”
且先答应着,娶不娶,不是贼道士能说了算的。
一品红却眉开眼笑。
救反正肯定是要救的,只是还得给她点教训。
谁让她分走了师父的爱?
他手搭凉棚,看了眼太阳,不急不徐道:“我与火相克,日落之后,我卜卦方能灵验。乖徒儿,先陪为师下几盘棋,如何?”
萧弈看着他。
他深谙贼道士的脾气,旁人越是逼迫他,他越是慢吞吞。
于是他沉默地翻身下马,陪一品红下棋。
终于捱到日落。
一品红掏出卦盘,念了几句高深莫测的道词。
他掐着手指,又做了一通听起来十分复杂的分析,才正儿八经地指向矿洞:“南家小娘子,还在里面。”
他吩咐金吾卫:“开矿门,放雍王进去。”
萧弈提着风灯,穿过矿脉,径直走向天坑。
天枢办事仔细,唯一没有彻底搜过的地方,是那座天坑。
他猜测,有人把南娇娇藏在了密密麻麻的尸堆里。
天坑。
四周封闭,黢黑不见五指。
在萧弈和一品红对弈的时候,南宝衣终于哭够了。
她擦去泪水,不嫌脏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一具具沉重的尸体拖到天坑底下,形成通往上方的梯形尸堆。
她踩着尸堆,艰难地往上爬。
终于摸到天坑边缘,少女铆足了劲儿想爬上去。
可惜,堆在底下的尸体早已腐烂。
高高的尸堆摇晃得厉害,南宝衣还没来得及爬上去,整个人随着尸堆坍塌,跟着从高处跌落。xǐυmь.℃òm
不知是谁的白骨,戳穿了她柔软的肚子。
泪水瞬间涌出,疼!
疼也就罢了,她一天一夜没有饮水,喉咙也干渴得厉害。
可这里是矿洞深处,没有救援,没有食物和水,没有声音,没有光,她只能静静趴在尸堆里,等死。
绝望如同黑暗的潮水灭顶而来,逐渐吞噬了她。
少女捂住流血不止的肚子。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一个个人物。
那是遥远的锦官城。
慈眉善目的祖母,总在夏日黄昏,搂着年幼的她,坐在枇杷树下纳凉打扇,给她讲离奇古怪的故事。
另一个粉团子似的小姑娘,趴在祖母膝上,抱着大大的鸡腿,扑闪着黑漆漆的圆眼睛,朝她眨呀眨,那是她的小堂姐。
面容模糊的娘亲,总是不着调的爹爹,严肃的二伯,宠溺她的二伯母,爱她如宝的哥哥们。
还有……
少女趴在尸堆里,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还有那个,看似落魄凉薄的少年。
那个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娶了她的权臣大人。
“二哥哥……
“你怎么,还不来带我回家……”
少女呢喃,声音极尽沙哑委屈。
意识渐渐涣散,直到陷入深眠。
……
黑暗的矿洞深处,萧弈提灯而来。
灯火幽微,朦胧照亮了这座残酷如炼狱的天坑。
触目所及,是累累尸骨。
穿着襦裙的少女,孤零零蜷缩在尸骨深处。
萧弈的心,猛然揪起。
他从高空掠下,落在尸堆上。
“南娇娇……”
他呢喃。
小姑娘受了伤,一截尖锐的白骨戳破了她的小腹,她死死捂着伤口,可仍旧有粘稠血液涌出,顺着指缝蔓延,染红了她破旧肮脏的襦裙。
襦裙破损,白嫩的小腿和脚丫子都露在外面,血液在肌肤上蜿蜒流淌,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南娇娇……”
萧弈哑声,想伸手抱起小姑娘,又怕她更疼。
丹凤眼泛着猩红。
他勉强压抑住溃不成军的情绪,如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姑娘,往矿洞外面疾掠而去。
他翻身上马,一手紧紧护住南宝衣,一手握住缰绳,厉声:“姜岁寒呢?!”
十苦连忙拱手:“在南府!”
萧弈绝尘而去。
一品红盘膝坐在牛背上:“嘴上答应着不娶她,人家出点事儿,他却跑得比谁都快……”
他目送萧弈远去,忽然意味深长地笑出了声。
萧弈径直把南宝衣带回南府。
松鹤院里,所有人都乱成了一锅粥,原先围在南广榻前探视的人,纷纷作鸟兽散,挤去寝屋探望南宝衣。
就连在钱庄做生意的南慕和南承礼,也匆匆赶了回来。
被这么多南家人围观,萧家哥哥又站在旁边红着眼睛盯梢,姜岁寒表示压力很大。
他坐在绣墩上,小心翼翼为南宝衣看伤。
伤口是在肚子上。
他拿剪刀,将襦裙剪开。
血洞触目惊心。
老夫人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苍白,比自己受伤还要撕心裂肺,老泪纵横,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江氏连忙扶住她:“婆婆……”
“娇娇儿得多疼啊……”老夫人泪流满面,“她得多疼啊!她从小就没受过伤,当年还在锦官城时,她膝盖碎了,宁肯在外面待一个月,都不肯让我知道,就怕我心疼难过。我的娇娇儿,她多懂事啊……怎的总叫她受伤?!”
一番话,叫屋子里的女眷都红了眼眶。
“娇娇!”
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南宝珠拨开众人,匆匆赶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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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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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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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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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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